秦淮站在空荡荡的柴房门口,心里忐忑。
上一刻刚完复盘一个曾经温柔的人似是而非的冷淡和疏离,下一刻就像身不由己地一口一口嚼糖味的玻璃渣。可笑。
说来也奇怪,她以为人世间就是这样,你拥抱一个人,他就会用力的还你以拥抱,但事实上,即便对方也拥吻你,随之而来的机有可能是一场刻薄冰冷的驱逐。如若你没有足够的能耐留在他的身边,那么他何苦豢养你呢?
秦淮一遍遍地思考着,这一方天地看似恢宏豪迈,高楼林立,那又如何,最后容下她的也只是一间柴房,单薄衣裳。
“好,墨挚,算你狠,总有一天,我要你恭恭敬敬迎娶我。”
秦淮坐在柴房门口,哪怕身边有一滩谁,眼下也顾不得这许多了,爹爹在时,她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爹爹走了,她就什么都不是,如此看来倒也平等。秦淮望着四四方方的天,思量着怎么让这个墨挚被驴踢了的脑子开开窍,把本姑娘请回去。青天白日地,打了一个寒颤,于是才发现原来秋天已经来了。
迎面走来一个搔首弄姿的丫头,小蛮腰扭啊扭,秦淮都怕她一不留神腰就断了。对方过来时见面前有滩水,于是伸手拎起裙角,一步踏过水洼,“啪嗒”溅了秦淮一脸泥水,秦淮站起身,努道:“你干嘛,诚心的吧!”
这丫头却反手给了秦淮一巴掌,扇得秦淮扑倒在一边,她强忍着泪水,肩头微微颤抖,这下到学乖了,问道:“姐姐何意?妹妹哪里做的不对了?”
丫头手叉腰,两脚叉开,眼睛瞟了一眼秦淮,高傲地说着:“你给我听好了,明天晚上必须把这柴房里的柴火屯满,否则没你饭吃,听明白没有?”
秦淮答道:“妹妹明白了。”
趾高气昂的丫头又说道:“以后啊,少做你的美梦,别以为墨掌门把你放屋里养了几晚,你就是掌门夫人了,实话告诉你,进过我们墨掌门内室的姑娘姐妹们多了去了,你算个屁啊,如今好了,你呀老老实实在柴房呆着,还有你一口饭吃,若是耍心眼,卖姿首,我锦绣第一个饶不了你。哼。”说罢,锦绣丫头转身便走,走了两步,又回头瞧了秦淮一眼。
见秦淮还伏在地上没起身,锦绣一阵得意,暗暗道:“我呸,狐狸精,活该。”
秦淮等锦绣走远了,才从地上爬起来,躲进屋里,蜷缩在床脚,她看着自己胳膊上刚刚擦破的伤口,紧紧咬着嘴唇。过了会儿,她拿出系在腰间的雕梅玉珠,一把扔到地上。
“该死,墨挚你大爷的。”秦淮骂道:“亏我方才还想着,必要让你娶我,现如今看来,你就是个花心大萝卜,果然爹爹说的没错,男人每一个好东西。”
秦淮自顾自地说着些烂话,好让自己转移注意力,不要想这些糟心事,她肩膀还嫩,担不住的。
毕竟,那个为她担起天的宽厚肩膀,已经去世许久了。
“爹爹,阿檀好想你。”她终还是没有哭出来,将门之女,哪有随随便便哭的道理。“从今天起,我不再是舞姬秦淮,王檀就是王檀。”王檀起身,拾起滚落地上的玉珠,重新带好,一宿无言。
次日王檀清早起来,搬运柴火,她不必出门,也不能出门。芙蓉楼的下人们会连夜运来新木材,她只要在门口接应着,往柴房带路即可。但偏偏有人不这么想。
王檀正领着一对仆人穿过回廊,迎面遇上了莞尔一笑的花笛,花笛轻轻挽着墨挚,水汪汪的眼睛顶着王檀看了许久,一脸天真无邪的模样却说了一句让王檀惊掉下巴的话:“别人都在搬柴火,你怎么不搬?”一边问,一边抚摸着墨挚的手臂,轻声在他耳畔吹风:“子苏,我想让她也去搬柴火,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嘛。好不好嘛。”一阵娇嗔后,花笛满意地挽着墨挚继续往前走,留下身负重柴的娇小王檀,跟在运柴队伍的末尾,蹒跚难行。
汗珠顺着脸颊滚落,王檀不发一言,但眼神凶狠,放柴火的小伙计也不敢上前搭话,柴房慢了,伙计们相继散去领吃食,没人理这个浑身似乎散架的穷丫头。
王檀歇了好一会,才有力气去找锦绣领饭。
锦绣冷着一张脸,说到:“给,你的晚饭。”
王檀撇了撇嘴,说到:“剩饭剩菜也有余温吧,这是人吃的吗?姐姐欺人太甚。”霎时间,王檀把今天搬柴火憋的气全撒了出来,顾不得眼前是哪个姐姐,去他妈的姐姐。
锦绣说到:“反了你了,来人那,给我教训教训这个不识好歹的丫头。”
“是。”一声令下,院子里的家丁对秦淮大打出手,锦绣还不满意,质问道:“没吃晚饭吗?都给我使劲打,不然你们明天也别吃饭了。”
此话一出,王檀只觉得自己身上的拳脚更大力了,她紧闭双眼,胳膊抱着脸颊,身体蜷缩,尽力保护着自己,但无济于事。
一群人散去后,王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她眯着眼睛,看着地面,砖缝中长出了一株嫩草,像极了绛珠草,这样名贵的草,也能长在地缝里啊,看来是天不绝草愿。
有个下人还以为今天楼里又打死了一个姑娘,准备上来收尸。他踢了踢王檀,王檀再次缓缓拉开眼皮,这回她看见面前男子手里握着一只干馒头,于是她奋力抬手,指着馒头,说到:“馒头。”
下人见眼前地上趴着的女子,浑身血迹,竟然还有口气,真是命大,于是把馒头放到王檀手里,不再多事,自己走了。
王檀呆呆地嚼着馒头,咬一口,念一个人名。“锦绣”“花笛”“墨挚”,咬了三口,不再继续吃。她把剩下的馒头放进怀里,慢慢地往自己那件小柴房爬去,身后的血迹并不长,多半是让裙摆擦去了。
当然,芙蓉楼,从不缺扫血的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