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放学后,班里的众人正在收拾着各自的东西,突然,温笃行一屁股坐在讲台桌上,只见他高举起自己的双手,环顾四周,大声喊道:
“Ok兄弟们!全体目光向我看齐!看我,看我,我宣布个事儿!”
站在温笃行旁边的金泽明脸上一下就挂不住了,他沉声道问道:
“你是个傻子?”
温笃行双手抱拳高举过头顶,一边晃一边表达着他的认可:
“没毛病啊!”
“是哪个小可爱在发表独立宣言?”
在门外就听见温笃行发表暴论的朱龙治一下就来了兴致,他兴冲冲地冲到温笃行面前,明知故问道。
“我你……”
温笃行瞪着朱龙治,眼中满含恼羞,他本想将心中的不满一吐为快,但一想到这么做可能过不了审,他只好沉住气,颤抖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我爱你,你真可爱!”
“我记得在b站上,这好像分别代表三个字和四个字的垃圾话。”
朱龙治说着说着,语气中竟还带着一些赞许:
“纯净的嘴臭,极致的享受!”
两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得有来有往,渐渐地,聚集到两人身边的人越来越多。
金泽明见状,一把扒开温笃行和朱龙治,挤到人群中间,问众人道:
“各位听说过尼玛小学吗?”
温笃行一听,不禁皱起了眉头,他拍了拍金泽明的肩膀,操着李云龙的语气不满地道:
“挑重点说,别磨磨唧唧跟个娘们儿似的!”
“stereotypes!discrimination!歧视女性,举报了!”
不知是谁,在底下喊了一句。
“网暴他!冲烂他!谁要敢帮他说话,我一拳一个理中客!”
朱龙治也跟着在底下起哄道。
众人围着温笃行骂了一阵儿,很快就作鸟兽散了。
“你是来砸场子的吧?”
金泽明看着面前满不在乎的温笃行,有些哭笑不得地问。
“言多语失嘛,正常,正常……”
温笃行说着,还装可爱吐了个舌头。
金泽明吓得揉了半天眼睛,然后道:
“你小子把人都给我弄走了,可得给我负起责任来啊!”
一周后,在体育场外。
温笃行套着印有秋大附中字样的T恤,怀里还抱着一个大袋子,他高喊道:
“秋大附中,最大皮革厂,江南皮革厂倒闭了!王八蛋老板黄鹤欠下三点五个亿,带着他的小姨子跑了。我们没有办法,拿着衣服抵工资。原价都是二百多,三百多,四百多,统统只要八十块!”
袁新之一手举着一把手环,一手举着一沓明信片,更是在满场大放厥词:
“学生会长带着副会长跑路了!”
这时,董晓峰来到两人面前,笑嘻嘻地问:
“老板,这明信片多少钱一斤?”
温笃行一撇嘴,不耐烦地说:
“……两块钱一斤。”
董晓峰一手插着兜,一手抽出一张明信片,他微弓着身子,拿着明信片在温笃行面前晃了晃,调侃道:
“这明信片是金子做的,还是包装袋是金子做的啊?”
温笃行左顾右盼了一阵儿,接着悄咪咪地跟董晓峰说:
“你看看现在哪儿有明信片啊?这都是大棚的明信片,你嫌贵,我还嫌贵呢!”
董晓峰邪魅一笑,朝明信片一甩头,道:
“给我挑一个!”
“这个怎么样?”
温笃行轻轻拍了拍董晓峰的脑袋,仔细听了听,然后随手拿出一张明信片,问道。
“那我可只给两块钱了啊!”
董晓峰反客为主道。
“去你的。”
温笃行推了董晓峰一把,还骂了他一句,接着道:
“一张明信片得20呢!”
“然后呢,老板含泪赚19.9?”
董晓峰看着温笃行,皮笑肉不笑地反问道。
温笃行一听,马上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厉声喝道:
“峰子!老兄我送你一句话,年轻人不要太气盛!”
董晓峰侧头发出了一声鄙夷的笑声,然后反驳道:
“不气盛叫年轻人吗?”
“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袁新之拍了一下温笃行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指着温笃行,用一双冷眼凝望着董晓峰,道:
“他烂了,朕心要碎了!祖宗把江山交到朕的手里,却搞成这个样子,朕是痛心疾首!朕有罪于国家,愧对祖宗,愧对天地!朕恨不得自己罢免了自己!还有你,虽然冠冕堂皇地站在干岸上,你,就那么干净吗?朕知道,你比这个人更腐败……”
背到动情处,袁新之忍不住拍拍温笃行和董晓峰的肩膀,以昂扬的状态拉上董晓峰一起威胁道:
“咱们这儿烂一点儿,大清国就烂一片!你们,要是全烂了,大清各地就会揭竿而起,让咱们死无葬身之地啊!想想吧,崇祯皇帝朱由检,吊死在煤山上,才几年啊?忘了!那棵老歪脖子树,还站在皇宫后边儿,天天的,盯着你们呐!”
董晓峰一把甩开袁新之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以冰冷的语气道:
“长这么大还没人敢跟我这么说过话呢!”
接着,董晓峰趴在袁新之的耳边,用最怂的语气说出了最狠的话:
“手指头恒河沙数,江户湾人满为患,骂我的水泥封棺!”
袁新之冷笑一声,也靠近董晓峰的耳边,回敬道:
“你是条傻狗!”
董晓峰瞪了袁新之一眼,脱口而出道:
“我嫩叠(我恁爹)!”
温笃行先骂了一句:
“山本,我囸你先人!”
之后,温笃行还把双手交叉放于胸前,妄图先声夺人:
“反弹!”
“反弹无效!”
董晓峰自然也不甘示弱地回应道。
“句号!”
袁新之先是大声喊了一句,然后又继续补充道:
“无法反弹无效!死句号!”
“你俩是小学生吗?别搁这儿犯社交牛b症了!”
就在袁新之和董晓峰二人还想大战三百回合的时候,金泽明的骤然出现打断了这一场精彩好戏。
金泽明三言两语支走了董晓峰后,转而问温笃行和袁新之,道:
“你俩东西卖得怎么样了,就开始跟董晓峰在这儿耍宝了?”
“别提了!”
一聊起这个话题,温笃行立刻换上一副忧愁的面孔,跟金泽明诉苦道:
“我们在初一尝到了人情冷暖,在初二尝到了无人问津,在高一尝到了礼貌谢绝,在高二尝到了市场过度开发的代价……”
“你们就没想着去赵从理老师那儿碰碰运气?”
金泽明建议道。
“我们去找赵老师的路上都心思着一会儿干脆跳楼大甩卖吧,结果见着赵老师的时候,还没等我们说话,赵老师一看我们手里拎着这么些东西,就赶紧从包里掏出两件和我身上这件一模一样的T恤,跟我俩说’挑一件吧,都是八十’。”
温笃行的语气越说显得越委屈:
“我那时候,没吃早饭,现实就给了我一个大嘴巴。你可以想一想,对于一个十六岁的孩子一个逼兜得有多大的心理伤害!呜呜呜……”
“你就是戏多。”
金泽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道:
“你这么会演,要不直接去扮人偶吧!正好那边扮熊本熊的同学要休息了,你去接替一下。”
温笃行走后,金泽明转向袁新之,笑道:
“我看你倒是口才还不错,接着卖东西吧!”
于是,袁新之再度踏上了他的赔钱生涯,只不过这次,他少了一位同甘共苦的伙伴。
半个小时后,在人偶皮套里捂得满头大汗的温笃行终于找到了接盘的扮演者,从体育场外逃回了班里同学所在的地方。
“你去扮熊本熊了吧?”
温笃行刚一坐稳,在他后一排的徐远洋就突然开口询问道。
“你怎么知道!”
温笃行转过身去,有些发愣地看着徐远洋,语气中显得十分惊讶。
徐远洋忍不住笑着道:
“我是今天第一个扮熊本熊的,当时你应该正扛着你那面骚粉旗子走入场式呢。”
温笃行见状,眼中顿时闪出光彩,他仿佛看到了同病相怜的可怜人一般,拉住徐远洋的手,忙不迭地问:
“那你……有没有被凌辱?就是被那些路过的人摸来摸去。”
“好像……还真没有。”
在认真的思考过后,徐远洋摇了摇头,然后,他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温笃行道:
“对了,我能借一下你的手机热点吗?现在金泽明好像也开始卖东西了,我问问情况,不行我也过去。”
温笃行想也没想就打开了自己的热点,还大方地让徐远洋随便用。
然而,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不一会儿,温笃行就发现自己的网速突然变得奇慢。
于是,温笃行关掉了热点准备重新打开一下,结果他刚一关上热点,温笃行的四周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抱怨声。
“花擦,热点丢了,我游戏刚下了一点儿!”
从董晓峰所在的地方最先传出了抱怨声。
“你没事儿下什么游戏啊,我视频都加载不出来了,真就不是你的流量就随便用呗?多少考虑考虑别人吧!”
温笃行一听,这好像是隔壁班董晓峰的好哥们儿顾元武的声音。
“你说你俩怎么不打一架呢!”
不知何时,温笃行突然出现在两人身后,脸上还挂着僵硬的笑容,道。
就在这时,天上突然下起了雨,一开始雨还淅淅沥沥的,但很快,一场小雨就演变成了瓢泼大雨。
在老师们的组织下,全校师生收拾好东西,回家的大队开始浩浩汤汤向地铁站的方向涌了过去。在这支归心似箭的队伍中,也包含了温笃行的身影。
“你也在呀!”
就在温笃行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的时候,萧婧怡忽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将他的思绪一下子拽回了两年前初二时的那次秋季运动会。
在体育场外面,有一个十分高的斜面,没有人知道那是干什么用的,但那个斜面却在温笃行的见证下,记录了一段令人十分难忘的回忆。
“太高了,我怂了!我不流弊了,不流弊了!”
温笃行两只手扶着斜面,双脚不住地往下蹬,看着下面小如火柴的朋友们,一股不可名状的恐惧感从他的心底油然而生。
于是,在喊完那句话后,他连滚带爬地很快逃回了地面。
然而,在比温笃行更高一些的地方,仍有两人在上面谈笑自若,其中一个是仰慕萧婧怡已久的董晓峰,而另一个人正是萧婧怡。
“别再上去了,很危险!”
董晓峰朝萧婧怡伸出一只手,眼神中流露出难以言表的担心。
“这里风景很好,我再待一会儿嘛!”
残阳似血,萧婧怡撩起耳边的头发,双眼望向无尽高远的天空。
想起那几天的好天气,温笃行不禁吟唱道:
“京城久涝云终散,暑气未至秋露寒。赤霞广博难穷尽,青天高远更无边。”
“这首诗对于我们这些落汤鸡来说,实在是算不上应景呀。”
萧婧怡撩了一下头发,笑眯眯地看着温笃行。
“不如咱们去梦悦城吃个饭吧。”
温笃行笑了一下,提议道。
“你看什么呢?”
就在距离温笃行不远的地方,袁新之正饶有趣味地看着温笃行和萧婧怡,时不时还咂巴几声,似乎是听得津津有味。
“对了,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个传闻。”
袁新之好像想起什么似的,问温笃行道:
“其实你初三那年再坚持一下,萧婧怡她就会答应你了。”
“不是吧兄弟,你怎么知道!”
董晓峰顿时脸色大变,急忙询问道。
“你问这么多干嘛?反正你又不喜欢萧婧怡了。”
袁新之白了董晓峰一眼后,就径直往前走了。
“这你别管,我就是想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董晓峰一把拉住袁新之的袖子,问道。
袁新之能感受到,董晓峰抓着他胳膊的手心微微有些出汗。
袁新之听出了董晓峰话里的严肃,只好随口答道:
“是萧婧怡亲口告诉我的,不信你去问她。”
见董晓峰一副不相信的表情,袁新之突然露出一个坏笑,对董晓峰道:
“别看我平常大大咧咧的,跟高中女生打交道,我还是很有经验的。”
董晓峰一开始仍旧十分怀疑,但随即恍然大悟道:
“难道……你留级了?”
“……你能不能盼我点儿好啊?”
袁新之说着,又给了董晓峰一个白眼。
“你这家伙说话怎么云山雾罩的?有时候我感觉你真不像个高中生。”
董晓峰松开袁新之的袖子,忍不住抱怨道。
这次,袁新之没说话,只是把第三个白眼送给了董晓峰。
董晓峰为了缓和气氛,决定换一个话题:
“对了,刚才我跟金泽明聊天的时候,他还夸你和温笃行来着。”
“哦?金泽明怎么夸我俩的啊?”
袁新之挑起眉毛,语气显得有些感兴趣。
董晓峰笑道:
“金泽明说没想到你俩真的坚持把东西卖完了,他还以为你俩会想一整天借口呢。”
“那小子,也太瞧不起人了吧!”
袁新之拍拍自己的胸脯,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