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笃行,给我签个到。”
某天晚自习,朱龙治一边专心致志地刷着手机,一边头也不抬地跟温笃行道。
温笃行停下正在起身的动作,重新坐回到座位上,两个手肘放在桌子上,身子微微前倾,皱起眉,撇嘴问道:
“你觉得你有那么大面子能请得动我?”
“对!”
说完,朱龙治还补上一个香吻,声音在偌大的晚自习教室里清晰可闻:
“mua!”
“这瓜好恶心……”
温笃行一听这话忍不住调侃道,他的臀部好像钉在椅子上一样,更不想动了。
“要不这样吧,咱们猜丁壳,谁输了谁去!”
朱龙治眼珠一转,提议道。
在温笃行同意后,俩人猜了一局,结果以温笃行的胜利而告终。
“所以你到底图啥?”
温笃行看着朱龙治逐渐失去笑容的神情,歪着头,不解地问。
“对了,明天政治上课默写,你复习得怎么样了?”
签到后,朱龙治回到温笃行对面的座位上,问。
“啥都不说了兄弟,《火影忍者》真特么好看!”
温笃行把手里的笔往桌子上一摔,感慨道。
朱龙治见状,哭笑不得地问:
“那你作业写了吗?”
“作业多不想写,一拖拖到十二点。”
温笃行慢慢将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接着翘起二郎腿,补充道:
“而且我跟你说,这睡觉还有讲究呢,睡少了不行,睡多了也不行。总结起来就是:七个半小时困成老狗,六个半小时精神抖擞!”
“好活儿!就是有点儿烂。”
朱龙治面带微笑地鼓掌道。
“我问你!”
温笃行用手肘撑着桌子,脸凑到朱龙治跟前,神秘兮兮地问:
“你最近每次政治默写都得九十分,那你晚上花多长时间背?”
朱龙治想了想,回答:
“至少一个小时吧。”
听了朱龙治的话,温笃行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他洋洋得意地解释道:
“你看啊,你每天背政治一个小时得九十分,我每天背政治二十分钟得六十分,我花的时间是你的三分之一,但成果是你的三分之二。”
“秀儿,是你吗!”
朱龙治一时语塞,只好无力地调侃了温笃行一下。
“而且我最近放学后也是很忙的!因为我每天都要挑战高三生活中的三大时间杀手:语文作业、数学作业以及和可爱的同学们友好对话。每天晚自习我都靠坚持写着不用往脑子里记的数学作业打起精神来,等待着新的风暴出现呢!如果孔子泉下有知,再看到宰予昼寝时说的话就应该是:课上劳、课下困,孺子可教也!”
温笃行还打算放过朱龙治,拉着朱龙治继续讲着他的那些似是而非的歪理。
“好像混进了一些奇怪的东西?最后一条完全就是多余的吧!”
朱龙治用手扶着额头,哭笑不得地说:
“而且你那是友好亲切的交流吗?你那叫找打……不可杇也!”
“嘴遁奥义-皮完就跑之术!”
温笃行双手交叉在一起,做了一个结印状的手势,笑道。
晚自习课间,温笃行放下笔,伸了个懒腰,顺手从书包里掏出两个中午没吃的橘子,问朱龙治要不要来一个,得到了否定的答复。温笃行便自顾自地剥开了一个橘子,喷薄而出的汁水打湿了温笃行的拇指,他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引得对面朱龙治的一阵侧目。
“咋了?”
温笃行抬起头,看见朱龙治明显瞪大了眼睛,嘴巴一张一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于是问道。
朱龙治扶着额头,不敢直视温笃行的眼睛,失笑道:
“我以为是橘子在叫……”
在吃完了两个橘子之后,温笃行又从兜里掏出一张餐巾纸。
朱龙治见状,带着笑意,用关心的语气阻止道:
“笃行,那个不能吃!”
温笃行一时竟不知作何回答,一脸茫然地开始擤鼻涕。
“你还嫌味道淡?”
朱龙治以不可思议的语气,故作惊讶道。
温笃行不慌不忙地擤完鼻涕,将纸巾叠好放到朱龙治跟前,煞有其事地忽悠道:
“万一我将来要是成名了,我用过的鼻涕纸说不定都能卖个好价钱呢!这样吧,我也不多要你的,我说一个数……二十!一沓子全部带走!”
一听这话,朱龙治立马开始低头翻腾自己的裤兜,边翻还边问:
“我的鼻涕纸凑两沓子给你,你能找我二十吗?”
“我能找你一沓子……”
温笃行白了朱龙治一眼,不客气地说。
朱龙治笑了一下后,目光突然移到温笃行面前的两张数学卷子上,不解地问:
“对了,我看你从晚自习开始就一直在写数学卷子,但我看着也不像是今天的作业啊?”
温笃行随手拿起其中一张卷子,解释道:
“这是地和三十八套的练习卷子,里面有各区上学期的期末卷子和刚考完的一模卷子。”
朱龙治半开玩笑地感慨道:
“曾经意气风发的风流才子温笃行如今也沦落到老老实实做题的田地了吗?”
“别提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温笃行苦笑道:
“不过说来也巧,这套卷子还真不是我买的,是我之前整理自己桌上那一座小山似的笔记本和练习册时发现的,可能是谁落在我这儿的吧?但我等了一个礼拜也没人来问我,所以我就自己拿来做了。说不定这是老天爷赐的卷子,敦促我要好好学数学。天意难违,罢了!”
“哈哈哈哈,这可真是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啊!”
朱龙治在开怀大笑之余,也不禁有所感慨。
“不过这里面麒麟、青龙、白虎、朱雀这几个区的卷子都被原主人做完了,主城区里就剩玄武区的卷子还没动过,其他的像是武崇、文宣这些郊区的题倒是基本都在。”
温笃行说的时候,语气不免有些遗憾。
“你俩聊什么呢?”
柳依依不知突然从哪里冒出来,插话道。
“没什么,咋了?”
温笃行问道。
“我有道历史选择题不太会,所以过来问问朱龙治,才不是来找你的!”
柳依依将历史练习册放到朱龙治面前,然后朝温笃行吐吐舌头,道。
“再怎么说我在班里也是有着历史学家的美誉好不好?而且初中三年都是历史课代表,要不是高一的时候被赵老师委以重任,说不定我现在也是历史课代表呢!”
温笃行托着双颊,嘟嘴抱怨道。
“是是是,我知道你从小学三年级就开始看华夏历史,初中看世界历史,初一历史课上说得比历史老师都起劲儿,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大家都没你懂得多,但都比你考得高……”
“可以,我已经在生气了。”
温笃行气鼓鼓地从书包里掏出一小袋饼干,问:
“这个能不能堵上你的嘴?”
出人意料的是,柳依依却显得特别有骨气,只见她站到温笃行面前,努力地伸长脖子,双眼瞪着温笃行,不卑不亢地说:
“我柳依依就是饿死,死外面儿,从这儿跳下去,不会吃你一点儿东西!”
温笃行也不废话,把手里的那袋饼干撕开,直接递到柳依依面前。
柳依依狠狠瞪了温笃行一眼,接过饼干,咬了一小口,顿时笑容满面,开心道:
“真香!哎呀!”
“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谁能逃得过王境泽的真香定律。”
看着笑靥如花的柳依依,温笃行用手洒脱地撩起刘海儿,他的嘴角微微上扬,语气中流露出十足的自信。
柳依依先是愣了一下,旋即满脸通红,回避道:
“去去去,走开走开!”
柳依依和温笃行说话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温笃行桌上的卷子,她无意中瞥了一眼,双眼顿时睁得浑圆,惊呼道:
“这不是我前段时间弄丢的地和三十八套吗!怎么在你这儿?”
听到这话,温笃行和朱龙治互相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温笃行抿起嘴,稍稍收敛笑容,起身向柳依依解释道:
“关于此问题,我确信已发现了一种美妙的证法,可惜这里空白的地方太小,写不下。”
柳依依单手扶着桌子,另一只手叉着腰,哭笑不得地反问道:
“宁就是费马本马?宁配吗!”
“反正我也快写完了,要不都还给你?”
温笃行假意妥协道。
见生米煮成熟饭,柳依依只好无奈地说:
“你都快写完了我还要个毛线啊!干脆送你得了。”
“哈哈谢啦,有机会请你恰饭。当然,你还可以要个鸟儿,要个卵,要个球,要个鬼,要个锤子,要个寂寞……”
温笃行拍拍胸脯,爽快地跟柳依依保证道。
柳依依接着温笃行的话,确认道:
“我又不是收废品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我可不要……不过恰饭可是你说的啊!不许反悔!”
“那必须的啊!”
说到这儿,温笃行突然话锋一转,用谨慎的语气询问道:
“就是……你能把后面附的答案给我吗?反正你也用不上了……”
听温笃行这么说,柳依依方才还相当舒展的眉头逐渐变得紧皱,她不由得哀嚎道:
“求求你做个人吧!咱多少也干点儿人事儿好不好!”
“杀人诛心,这也太顶了吧?”
本来在一旁瞧热闹的朱龙治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插话道。
“虾仁猪心?建议包成饺子!”
在心情如同过山车般大起大落的柳依依面前,温笃行依旧开着他那风格独特的玩笑。
在柳依依问完问题走后,朱龙治凑到温笃行身边,言语间洋溢着钦佩之情:
“你这心态真好,我应该向你学习。而且我看你走路天天哼歌儿,连走路的气场都不一样,举手投足都充满cool, cooler, coolest!将帅气与潇洒贯彻到极致!最贴心的是还自带bgm。”
温笃行听了,禁不住扬起了嘴角,他抱着手,昂起头,不无骄傲地自夸道:
“那可不,我可是走路带风的男人!不是坂本我也吊!”
“龙卷风吧?”
朱龙治笑眯眯地在一旁揶揄道。
晚上9:30,温笃行下了晚自习,捧着写完的作业走到教学楼下,抬眼看见教室里还亮着灯,心下不禁好奇起来,于是,他蹑手蹑脚地走到教室后门,透过后门的玻璃窗向内张望,试图一探究竟。
只见偌大的教室内,只有讲台上的灯亮着,一个窈窕的身影背对着温笃行,一袭薰衣草色的长发披散下来,宛如童话中的仙子一般。那个身影似乎全然没有注意到背后的目光,手里正不停地写些什么。
温笃行的喉头一动,他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缓步走到那个身影的旁边,低下头,笑着问道:
“沈梦溪,你在写什么呢?”
沈梦溪明显被突如其来的问话惊了一下,她抬起头,发现是温笃行后,顿时松了口气,回答道:
“我正在抄明天政治默写范围里的原理……”
“我是回来放晚自习写完的作业的,话说你为啥从晚自习教室回来了?”
温笃行稍作解释后,便好奇地问道。
“自习室太冷了。”
提起这个话题,沈梦溪不禁面露难色,然后她想了想,又继续补充道:
“而且其实今天柳依依本来也想留在这儿的,但她觉得你可能会在班里,所以就去上晚自习了。”
沈梦溪突然没头没脑地这么一说,搅得温笃行一头雾水。温笃行一边在座位上收拾书本,一边反复琢磨沈梦溪话里的意思,直到背好书包准备回家时,温笃行才隐约猜到了沈梦溪的想法,于是,温笃行又回到沈梦溪身边,笑着道:
“今天谢谢你啊!”
“咋了?”
沈梦溪抬起头,疑惑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温笃行,问。
温笃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苦笑道:
“我有的时候说话声音比较大,自己注意不到,谢谢你今天提醒我。”
听了温笃行的话,沈梦溪赶紧摆摆手,她尴尬地笑了笑,道:
“是我说得太直接了,对不起。”
温笃行却感激地说:
“没关系,我觉得你以后可以经常提醒我。”
“这个你放心。”
沈梦溪见温笃行这么说,顿时松了口气,以轻快的语气答应道。
温笃行余光瞥见沈梦溪桌上的数学错题本,便脱口问道:
“我感觉你最近数学也进步得很快呀,你一般怎么复习数学?”
沈梦溪先是一惊,用手扶着一边脸颊,她不敢直视温笃行的脸,害羞地说:
“啊?我数学也不太好呀!”
温笃行见状,半开玩笑道:
“那我觉得我们还挺有共鸣的。”
“谁和你有共鸣啊……”
沈梦溪嘟着嘴道,幽怨的小眼神显得不太服气。
温笃行微微一笑,重新拉回话题,道:
“其实我就是想问你一些经验。”
“我就是把错过的题再看看。”
沈梦溪拿起手边的数学错题本,回答道。
“那你觉得有效果吗?”
温笃行饶有兴致地问。
“完全没有。”
沈梦溪红着脸,有些沮丧地说。
温笃行笑眯眯地鼓励道:
“没关系,只要你持之以恒地努力下去,你就会越来越乐观了。”
沈梦溪的脸上也绽开笑容,回应道:
“嘿嘿,像你一样。”
“嘿嘿。”
温笃行朝沈梦溪傻傻地笑了笑,然后跟她道别:
“那我先走啦,拜拜。”
温笃行走出教室后,沈梦溪跑到前门的窗户前,目送着温笃行的身影消失在楼道的尽头,接着,她又拿起一根粉笔,走到教室后黑板前,将上面倒计时的数字“30”擦掉,换成了“29”。
沈梦溪看着黑板上冷冰冰的数字,皱着眉叹了口气。
第二天政治课上,孙建国老师在黑板上写下了这次的默写题目后,直言道:
“有觉得自己背得比较好的同学就直接找我背吧,别浪费时间了。”
说完,孙建国老师就径自走出了教室。
孙建国老师离开后,教室里陷入了诡异的静谧。坐在温笃行不远处的沈梦溪望向孙建国老师离去的方向,犹豫再三,最终,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拿起政治提纲,义无反顾地从温笃行的身边走过,离开了教室。
沈梦溪刚出去没一会儿,教室外就隐约响起了她和孙建国老师的声音。
温笃行竖起耳朵,聚精会神地听着教室外两人一来一往的内容,但却始终听不真切。于是,温笃行把一只脚伸到课桌之间的过道上,身体尽力朝门外的方向倾斜,朝门外小声道:
“哎!大点儿声儿……你没吃饭吗?这么小声儿还想开军舰!”
温笃行这一夸张的动作再配上他滑稽的语言,弄得留在班里的同学们一个个都忍俊不禁,方才紧张的气氛霎时间便不复存在了。
默写结束后,孙建国老师抬眼看了看讲台上方的表,对众人道:
“这礼拜刚讲评完的一模卷子大家回去自我总结一下,这周末的作业是把武崇的文综政治部分写完,白虎的题先不要动,下礼拜放学之后年级要找个时间考一下。我还得提醒你们一下啊,做文综的时候不要边玩儿,边吃东西,边上厕所。有的同学喜欢上厕所的时候做文综,我都怕他把题做臭了!”
温笃行在底下随口开玩笑道:
“上洗手间的时候没事儿干,心说做套文综吧,结果一坐就是两个半小时,学得腿都麻了。文综卷子成厕所读物了……”
温笃行话音刚落,孙建国老师的眼珠一转,笑道:
“我们笃行要是能每次去厕所都带上文综卷子,那我可太高兴了!”
在孙建国老师的一番调侃之下,温笃行像打蔫儿的茄子一样抬不起头来。
下课后,就在温笃行伸了个懒腰,准备去梦里会周公的时候,沈梦溪不知何时来到了温笃行的身边,以关心的语气问道:
“我咋感觉你从高一开始就一直吊儿郎当地学,好像就没怎么认真过……”
“我从小就这样啊,习惯成自然嘛。”
温笃行打着哈欠,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接着,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对沈梦溪道:
“不过我初中的时候有一次发高烧还坚持抄单词,那是十八年来唯一一次我妈劝我别学了,结果我还接着学。不过后来我没有坚持发扬发烧精神,顽强拼搏,自强不息,坚持理想信念和正确的价值观引导……可惜了我这秋大的好苗子!”
听了温笃行的回答,沈梦溪眼中熊熊燃烧的希望之火无情地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