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间的时候,柳依依来到温笃行的座位边,笑盈盈地把一个信封塞到温笃行手里,道:
“有你的信,徐远洋从美国寄来的。”
“哦豁,还有火漆封泥呢。这喝过洋墨水儿的就是不一样哈!”
温笃行说着,小心翼翼地拆开了信封,将里面的信取了出来,开始仔细地阅读:
“给笃行兄:
见字如面。上次我走的时候实在仓促,有好多想和你说的话都没说出口,所以借着这个机会,我想跟你说说心里话,算作是没有临别赠言的补偿吧。
你开学自我介绍的时候说你喜欢讲冷笑话,后来我发现果然如此。不过我知道,其实你不只是外表怪异,说话极多那么简单,你有很多深层次的思想,关于这一点,我一直由衷地钦佩。谢谢你这两年给我、给大家带来的欢乐,少了你这个话多的人,高中生活都不算完整。希望你以后能菲言厚思,要开心、幸福!
其实你是个温暖的人,就是个别时候可能会在不知不觉中对别人索取太多,而在关心他人的时候不太能意识到对方最看重的东西,所以往往会适得其反。你和孟霖铃后来关系不好的原因,其实就是这么简单。希望在最后一年里,你能多珍惜孟霖铃的善良和你们之间的缘分。只要你能设身处地地体会她的不易,她也一定不会辜负你。
至于柳依依,她其实是一个很敏感的人,她和你一样开朗,但不像你那么乐观。每当柳依依心情低落的时候,远在大洋彼岸的我都显得力不从心,很多时候我只能在言语上稍加宽慰,而不能给她一个可以哭泣的臂膀。虽然你从来不说,但我知道,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你一定帮了我很多忙。谢谢!
自邀,人在美国,没上飞机,比较想家,不匿。这里风好大,我好害怕。
你的徐仔。”
“徐仔……”
温笃行叹了口气,将信随手放在桌上,满怀遗憾地说:
“你的忠告来得也太晚了……”
回到家,温笃行突然想到自己已经快两个礼拜没怎么和柳依依说话了,于是就给柳依依发了条消息,道:
“你上高三之后咋那么忙呢,感觉咱俩好久没聊天了。”
隔了好久,柳依依才回复道:
“这也不是忙不忙的问题……”
随后,柳依依问道:
“你最近有没有听说什么传言?”
屏幕那边的温笃行愣了一下,他冥思苦想了很长时间,却依然没有任何头绪,于是,他回复道:
“是不是谁欺负你了?那我一定让对方没好果子吃!”
“也不用那么夸张啦。”
柳依依回复的语气明显有所缓和,然后解释道:
“因为咱们一直走得比较近,所以班里难免会有一些不实的谣言,对我造成了一些困扰。尽管咱们和徐远洋的私交甚密,但我还是觉得跟异性保持一定距离比较好。我们聊得有点儿过于频繁了,对我和徐远洋的关系不太好。其实这件事儿也不能完全怪你,但我也有我的苦衷,希望你能理解。”
温笃行看了一眼自己刚放到桌上的徐远洋的信,释怀地笑了笑,随后打字回复道:
“不好意思,我这个人一聊天就停不下来,我以后注意。”
和柳依依沟通完后,温笃行心中实在郁闷,于是拨通了徐远洋的电话。
“是谁呀……”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迷迷瞪瞪的声音,问。
听到徐远洋有气无力的声音,温笃行心下奇怪,问:
“嗯?怎么感觉你听上去好像没睡醒的样子?”
“现在美国这边才刚凌晨五点啊笃行。”
此时,睡眼惺忪的徐远洋正用手肘支撑着身体,双手抱着手机将其贴在耳朵上,哭笑不得地说。
“啊,不好意思,那你继续睡,咱们改天再聊!”
温笃行赶忙道。
徐远洋也赞同道:
“好。其实咱们也有段时间没联系了,我还挺想和你聊聊的。咱们挑一个都有时间的日子再说。”
两天后的礼拜日上午,温笃行正迷迷糊糊地在洗手间刷牙,一阵电话铃响驱散了温笃行朦胧的睡意。
温笃行接起电话,里面传来了徐远洋爽朗的声音:
“古德猫宁。你现在已经是高三狗了吧!感觉怎么样?”
温笃行吐完牙膏沫之后,有的放矢地说:
“我基本上已经习惯高三生活的强度了,倒是你小子,该不会又弄出什么天秀操作了吧?”
徐远洋把自己的下半身完全埋进被子里,他靠在床头,笑道:
“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那必须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净给自己脸上贴金,整出了幺蛾子你还挺骄傲哈?”
温笃行回到卧室,随手将椅子拉过来坐下,接着他翘起二郎腿,调侃道:
“有什么不开心的就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
“哎呀,我的悲惨遭遇只不过是一些不值一提的小事儿而已。”
徐远洋轻描淡写地说:
“也就是上个学期有三次把钥匙落在房间里,一共交了三十刀的智商税。不过,其中有一次我倒霉到钱包落在家里,手机还没电了,而且那时候前台值班儿的正好去了洗手间,所以不在,更尴尬的是,我连家里人在纽约的电话号儿都没记住。当时我刚参加完辩论社活动,回到公寓门口已经晚上十点了,所以我连等着别人开门的希望都破灭了……说实话,有一瞬间,我真的想过去睡大街,体验一把纽约贫民窟寒风习习的夜生活。”
“对不起……”
温笃行强忍着笑意,道:
“你先让我笑一分钟……哈哈哈哈!”
“笑完了再拉出去枪毙十分钟!”
徐远洋在手机那头都不禁有些脸红,于是随便说了句俏皮话打算蒙混过去。
一分钟后,电话那头传来了徐远洋无奈的声音:
“你就不怕笑断气吗?”
温笃行伸手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道:
“我是受过专业训练,不管多好笑都不会笑,除非忍不住。”
徐远洋略带尴尬地无视了温笃行的揶揄,继续道:
“我当时首先想到的办法就是给警察或者领事馆打电话,但我怕直接给领事馆打电话会演变成外交问题,就跟旁边的美国姑娘借了个手机打算报警。姑娘是白人,长得还挺好看的,后来一问人家有男朋友了,不过我也有女朋友,那没事儿了。我问了她一些关于纽约警察的情况,但她觉得警察来了也没权限私闯公寓,所以我就拿着她的手机捣鼓,看看能不能安个微信联系上我们班的中国同学,让人家下来直接给我开个门。”
“我记得现在登录微信都需要短信验证吧?这个方法应该行不通。”
在徐远洋讲述的过程中,温笃行也逐渐将自己代入到徐远洋的角色中,一本正经地思考起来。
徐远洋无奈地说:
“其实找微信里的好友帮忙验证也可以。问题是,我要是能跟好友列表里的人联系上我还拿着洋妞儿的手机瞎折腾什么劲儿啊!”
“真相了啊兄弟。”
温笃行笑道。
徐远洋饶有兴致地问:
“结果你猜我后来咋进去的?”
温笃行以浮夸的语气道:
“你该不会是扯着脖子把值班儿的给喊出来了吧?”
“那有点儿过分了。”
徐远洋啼笑皆非地说:
“我们公寓旁边有家中国超市二十四小时营业,而且里面的员工基本上全是中国人。我直接跑到那儿跟柜台小哥借了手机给国内的叔叔打电话,联系上了我爸,然后就直接回家住了。”
“你可真是妙蛙种子吃着妙脆角进了米奇妙妙屋,妙到家了!”
温笃行调侃了一下,然后问道:
“你在纽约也待了挺长时间的,就没发生点儿好事儿吗?”
“我在纽约除了英语进步挺快的,主要就是交了一些朋友吧。”
徐远洋想了想,道:
“上个学期我们学校的迎新周活动有社团招新,我一高兴,就参加了好多社团。国外社团文化的一大特色就是充斥着形形色色的政治社团,各种有关自由主义、保守主义、民主社会主义、环保主义、女权主义、性少数群体、种族平等议题的社团应有尽有,我估计你会喜欢。当然,也有一些和国内大同小异的社团,比如动漫社、辩论社、经济学社、心理学社、模拟联合国还有学生会等等,我在那里认识了来自各地的朋友,不过玩儿得最好的还是一个辽宁大妹子、一个广州小伙儿和一个汉语贼溜的新加坡姑娘。”
“我猜会汉语才是重点吧?”
温笃行一针见血地调侃道。
“华生,你发现了盲点。”
徐远洋直呼内行。
“不过新加坡人都会说汉语吗?”
温笃行好奇地问。
面对这个问题,徐远洋显得颇有见地,他侃侃而谈道:
“很多新加坡人其实都是下南洋的中国人后裔,所以会说汉语是很正常的,比如那个新加坡姑娘就是台湾人的后裔。尽管他们的行政和教育系统是全英的,但民间在日常生活中对汉语的应用非常广泛。即便主体民族是马来族的马来西亚,也有不少人能说汉语,不过马来西亚的年轻人会汉语的倒是越来越少了。”
“刚上高中就知道这么多,你这学费真是够本儿啊。”
温笃行虽然以诙谐的语气调侃了徐远洋一句,但却难掩艳羡。
徐远洋纠正道:
“其实现在我上的是预科,不是高中。你可以简单粗暴地理解为国内的高三,或者毛坦厂中学、衡水中学什么的都可以。毕竟我有很多同学是参加了国内高考以后还过来上预科的,和复读也差不多。我一开始的确上的是美国高中,但我来这儿开学需要蹲班上高二,美国虽然也有行政班,但基本都实行走班制,所有学生的每一科儿都会根据自己的水平被分到不同进度的授课班里。我的英语、数学水平都能上高三,也就经济和美国历史差了一点儿,所以我就拿着会考成绩直接去纽约大学旁边上预科。”
“可以,赢在起跑线上的种子选手。”
温笃行夸奖道。
“兄弟,你这个就是尬吹,就eng吹。”
徐远洋不好意思地说:
“这个预科只是说和纽约大学有合作而已,提供预科的机构跟全美很多大学都有合作关系的。”
“对了,你寄给我的信前两天我收到了,没想到你还能记得爸爸我,为父甚是欣慰。”
温笃行半开玩笑地表达了自己的感谢之情。
“你是我什么?”
被占了便宜的徐远洋不仅表现得云淡风轻,还四平八稳地主动接下了温笃行的话。
“我是你爸爸。”
温笃行颇具挑衅意味地重复道。
“我是你什么?”
徐远洋却对温笃行的挑衅充耳不闻,继续追问道。
温笃行连脑子都没过就脱口说道:
“你是我爸爸。”
“好的,乖。”
徐远洋得意地应道。
“行了行了,说正事儿啊。”
温笃行没闲心再和徐远洋扯闲淡,而是开启了一个相对严肃的话题:
“最近班里一些关于我和柳依依的八卦消息给柳依依造成了不小的压力,搞得她心神不宁的,最近都不理我了。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徐远洋想了想,道:
“这件事儿我倒没听柳依依说过,所以应该也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事情。但我之前在信里和你说过,柳依依远比你想象的要敏感,所以既然她选择保持距离,你不妨也顺水推舟尊重一下对方。不过你也无需担心,我觉得只要过段时间,这种谣言就会不攻自破的。”
“那封信你是什么时候寄出来的?”
温笃行问道。
徐远洋大值计算了一下,道:
“两个月前吧,因为我刚过来没多久,暑假回不去,所以暑假的时候找时间写的。”
“怪不得好多事儿你都不知道。”
温笃行明白了那封信在当时的意义的确远大于现在。
徐远洋一本正经地说:
“你是说孟霖铃和董晓倩的事儿吧?董晓倩我不太了解,所以我不能给你什么建议。至于孟霖铃,即便你们已经和对方说了很重的话,你俩还是有机会缓和的,这是她的性格使然。孟霖铃的性格说好听点儿是好说话,说难听点儿就是好欺负……但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去打扰她的幸福。”
“人生有三次成长,一是发现自己不是世界中心的时候,二是发现再怎么努力也无能为力的时候,三是接受自己的平凡并学会享受平凡的时候。”
温笃行说到这里,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
“尽管此生平凡,尽管有做不到的事情,但我就是世界的中心、故事的主角以及命运的主人。”
“莎士比亚曾在《哈姆雷特》中写道:’人类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杰作。’,进而肯定了人类作为’宇宙的精华,万物的灵长’的地位。”
徐远洋毫无保留地称赞道:
“我从你的话中体会到了这样的气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