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看,老师连说带写,昨天的作业十分钟做完了,太简单了吧?你们要是都玩儿得像老师这么溜,那还怕啥?”
数学课上,赵从理老师端着练习册,用粉笔指着黑板上的解题过程,半开玩笑地鼓励道。
“你们以为老师照着答案讲的啊?”
赵从理老师说着突然反手将练习册的内页朝向众人,展示道:
“你们看,空白的……老师看得见你们看不见是不是?”
“归根到底是你们做的题太少,你不认识题目,题目就不认识你。”
赵从理老师慢慢把练习册合上,道:
“好了,今天的课就上到这儿,剩下的时间交给孟霖铃继续排练吧。”
“最近赵老师咋回事儿啊?恨不得一个礼拜能给两节课专门练歌。”
下楼的时候,柳依依用不可思议的语气道。
“毕竟这是咱们高中阶段最后一次大型活动了嘛。”
温笃行双手抱着后脑勺,悠悠说道:
“多年以后,留在头脑中的往往不是课堂上的知识,而是与同学的回忆啊。”
“你说话怎么像哲学家写散文一样。”
柳依依坏笑着调侃道。
“真的,我现在每次看见朱龙治、董晓倩和沈梦溪,就能想起我们初二那年一起准备《雷雨》话剧的日子。”
温笃行没有理会柳依依的调侃,而是沉浸在过去的时光中。
“你和董氏兄妹初中是一个班的这我知道……”
柳依依说着,脸上逐渐浮现出惊讶之色,不可思议道:
“没想到朱龙治和沈梦溪也是你们班的?”
温笃行摇摇头,道:
“当时年级里有话剧节的活动,在三班的朱龙治觉得为了能改变自己内向的性格就参加了,董晓峰为了鼓励晓倩多参加一些集体活动,就帮自己的妹妹报了名,作为董晓倩的朋友,我自然也就参加了……当然,可能和鲁贵儿的台词能骂人也有关系吧?嘿嘿。”
“所以,沈梦溪也因为是董晓倩的朋友,才加入你们的?”
柳依依补充道:
“因为沈梦溪那种不苟言笑的冰雕美人肯定不会对你和董晓峰这种大老粗感兴趣吧?”
“你说对了一半儿,但不完全是。”
温笃行伸出三根手指,道:
“沈梦溪当年可是个话唠,不折不扣的沙雕美人,而且她和董晓峰从初二到高一,分分合合了至少三次呢。”
“不是吧?连董晓峰那种人都能有女朋友?!”
柳依依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语气中夹杂着惊讶与无奈。
“别看那家伙平常毛毛躁躁的,老喜欢惹是生非,其实对自己的女人可好着呢!”
温笃行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隙,继续道:
“当时负责我们话剧节排练的是我初中的班主任陈欣阳老师,老太太好像只教初中英语,所以我估计你可能都不认识。”
“女老师叫这个名字?”
柳依依疑惑地问。
“你发出了和我当年一模一样的感慨,其实是女老师,一个六十多的老太太。”
温笃行笑了一下,道。
“当时你们几个都演什么角色呀?”
柳依依听着听着,也来了兴致,问道。
温笃行伸出手指,一边回忆一边掰着手指头数道:
“我演鲁贵儿,沈梦溪演鲁妈,朱龙治演鲁大海,董晓倩演四凤儿,董晓峰在旁边当场务给我们订奶茶。”
三年前,秋大附中初中部,第一教学楼四层多媒体教室。
“他妈的,呸!”
鲁贵儿安然地坐在摇椅上,用扇子对周围的几个人指指点点,发着牢骚:
“你们哪个人对得起我?你们哪一个不是我辛辛苦苦亲手养到大!”
“停!”
陈欣阳老师打断了温笃行的表演,对他道:
“你这段的爆发力还有所欠缺,要表现出自己的气愤与不甘心。”
“哦好。”
温笃行点点头,接着忍不住感慨道:
“不过没想到陈老师还对戏剧有研究,感觉好厉害的样子!”
“人还是要多学习一些东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呢。”
陈欣阳老师笑着道:
“而且你看现在社会发展多快啊,我小的时候讲的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我们想都不敢想。当时文化革命刚结束,一个小镇里能有一个黑白电视就不错了,现在想骑自行车一刷手机就走了……你们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陈欣阳老师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多了,于是赶忙道:
“好了,过去的事情有机会多讲给你们听一听,现在我们继续排练。”
“我是一辈子犯小人,不走运!当初在周家,我孩子都安置好了,就叫你连累下去……你……回家一次就出一次事儿……”
鲁贵儿使劲儿拍了拍摇椅的扶手,对鲁妈吼道:
“妈的,没有你,我能倒这样的霉吗?”
面对鲁贵儿一贯的骄横跋扈,鲁大海忍耐已久,鲁贵儿今天又一次在他面前无理取闹,他再也忍无可忍,暴喝道:
“你要骂就骂我,别指东说西的,欺负妈好说话!”
扮演鲁大海的朱龙治话音刚落,陈欣阳老师摆摆手,示意他们先停一下。
然后,陈欣阳老师提醒朱龙治道:
“我知道你是个温柔的孩子,平时不太会和别人吵架,不过这时候你一定要表达出自己内心的愤怒才行!”
说完,陈欣阳老师轻咳一声,深吸了一口气,提起声调,声若洪钟道:
“你要骂就骂我!别整天在这儿指东说西,欺负妈好说话!”
演示完以后,陈欣阳老师耐心地跟朱龙治解释道:
“有时候为了演出效果,在不改变大意的情况下,可以根据情感对台词进行微调。”
说到这里,陈欣阳老师突然一指温笃行,提醒道:
“但不是你这样一少就少一大段儿啊!先不说你前半句的台词不够熟练,后边明明还有半句:我叫完电灯匠回公馆,凤儿的事儿没有了,连我的老根子都拔了……你这已经是大改了,下回可不能这样啊!”
“这根本就是魔改吧?”
董晓峰在旁边幸灾乐祸地说。
“峰峰你给我闭嘴!”
温笃行恼羞成怒,对董晓峰道。
“我跟演员交流的时候你先安静一下。”
陈欣阳老师朝董晓峰摆摆手,道。
董晓峰自知讨了个没趣,于是道:
“那我去外边儿给你们站会儿岗。”
说完,就开了门,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这傻瓜,每次都说些不合时宜的话。”
看着董晓峰的身影,沈梦溪情不自禁地甜甜一笑。
“烦人的家伙终于走了,那我们继续吧!”
温笃行的眉头逐渐舒展,他双手抱着后脑勺,摆出了一副轻松的表情。
董晓倩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故作轻松的温笃行,也忍不住捂嘴偷笑起来。
“我记得这段还有个动作戏呢吧?先排一遍那个……感觉今天大家状态都不太好,先来段动作戏给你们活跃活跃气氛。”
陈欣阳老师往后翻了两页剧本,接着对董晓倩道:
“晓倩啊,你平时来我这儿答疑的时候挺活分的,怎么演个话剧就怯场呢?这等正式上了场可不行啊!”
“陈老师……我……我一定努力做!”
被突然点名的董晓倩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打起精神回应道。
“连英语完型都能拿满分,演话剧一定也没问题。”
陈欣阳老师点点头,鼓励道。
鲁大海清清嗓子,带着一腔怒气对鲁妈道:
“他这样子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妈,我走了!”
“胡说,就要下雨了,你上哪儿去?”
见鲁大海推门要走,鲁妈伸出手,不自觉地走向鲁大海,并担心地问。
“我有点儿事儿,办不好,也许到车厂拉车去。”
鲁大海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大海,你……”
鲁妈又向鲁大海的方向走了两步,刚想再劝,一旁坐着的鲁贵儿很不乐意地喊道:
“走,让他走,这孩子就这点儿穷骨头!叫他滚,滚!”
“你小心点儿,少惹我的火!”
鲁大海与鲁贵儿怒目而视,他强压着火气,对鲁贵儿发出了最后通牒。
鲁贵儿却对鲁大海的警告视若无睹,继续大放阙词道:
“你妈在这儿,你敢把你的爹怎么样?你这杂种!”
“什么?!”
鲁大海怒目圆睁,燃着怒火的双眼直直瞪着鲁贵儿,厉声质问道:
“你骂谁!”
见鲁大海生了气,鲁贵儿反而更来劲了,他在躺椅上坐了起来,用扇子指着鲁大海,继续道:
“我骂你,你这……”
一旁的鲁妈此时也看不下去了,她握紧了手巾,出言制止鲁贵儿道:
“你别不要脸,你少说话!”
“我不要脸?”
鲁贵儿用扇子指了一下自己,瞳孔微微收缩,摆出了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接着回击道:
“至少我没有在家养私孩子,还带着他嫁人!”
“哦,我的天!”
被戳到痛处的鲁妈捂着胸口,难过地闭上眼,道。
听了鲁贵儿的话,鲁大海的脸上一阵儿红一阵儿白,末了,他一把从兜里掏出手枪,朝鲁贵儿喝道:
“我……我打死你这老东西!”
手枪在灯光下泛着冷峻的光,吓得鲁贵儿一下子从躺椅上跳了起来,他连滚带爬地绕到躺椅后,将颤栗不止的身子拼命蜷缩在躺椅后面狭窄的空间里。
“哥哥!”
鲁四凤儿见势不妙,赶紧来到鲁大海身旁,死死抱住他的手。
“大海,你放下!”
鲁妈也伸出一只手,示意鲁大海不要冲动。
鲁大海先看了一眼鲁妈,又看了一眼四凤儿,然后怒气冲冲地对鲁贵儿道:
“你跟妈说,说自己错了,以后永远不再乱说话,乱骂人!”
鲁大海说话的时候,手里始终端着枪。
见躲在躺椅后边的鲁贵儿没有反应,鲁大海提高了自己的音量,命令道:
“说啊!”
“你……你……你先放下!”
鲁贵儿从躺椅后伸出一只手来,颤颤巍巍地指着鲁大海手里的枪,道。
“不行!”
鲁大海轻轻甩开四凤儿的手,端着枪,以不容置疑的口气道:
“你先说!”
“好。”
鲁贵儿不安地望了一眼鲁大海手里的枪,急忙跟鲁妈道歉道:
“我说错了,我以后永远不乱说话,不骂人了。”
“还坐在那儿!”
鲁大海用枪口指了指躺椅,对鲁贵儿道。
听了鲁大海的话,鲁贵儿不得已地从躺椅后走出来,颓唐地坐在上面,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鲁大海冷哼一声,将枪收到了兜里,不屑地说:
“你不值得我卖这么大力气!”
“不愧是我的好兄弟,装个孙子都跟真的一样。”
众人循声望去,才发现多媒体教室的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了,只见董晓峰两只手各提着三杯奶茶,正笑眯眯地看着大家。董晓峰在众人身上扫视一圈,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沈梦溪的身上。此时,沈梦溪也正用直勾勾的眼神看着董晓峰,两人的目光一经接触,双方就都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不过真没想到,像你这种平常骚话连篇的人居然也能文艺一把。”
听完温笃行的讲述,柳依依禁不住揶揄了温笃行一下。
“是啊,我也没想到。”
出乎柳依依意料的是,温笃行居然认同了她的想法。
“你说你当年记性那么好……”
柳依依语气夸张地感叹道:
“怎么现在连英语单词和哲学原理都背不下来啊?你怕不是失了智!”
接下来,觉得意犹未尽的柳依依又好奇地问道:
“哎,那你和沈梦溪又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呀?”
温笃行笑着回答:
“那就是另外一个漫长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