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会在这里?”
在医务室里,躺在床上的柳依依缓缓睁开眼,语气中充满了疑惑。
“你醒了?”
趴在床边的孟霖铃感觉到柳依依的动静,她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问道。
听到孟霖铃熟悉的声音,柳依依转向了她,眼神中满是疑惑。
“你哭了……”
柳依依气若游丝,她从被子里伸出手,摸了摸孟霖铃脸颊上的泪痕。
孟霖铃双手紧紧握住柳依依的手,心疼地说:
“徐远洋出国了,你一定很痛苦吧。”
柳依依听了孟霖铃的话,委屈地点点头。
孟霖铃轻抚着柳依依的头发,接着,她叹了口气,无奈地说:
“我理解你……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如果哪天小明猝不及防地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不见了,我想,我也会不太习惯的。”
“小霖!”
柳依依委屈巴巴地看着孟霖铃,眼泪在眼眶里止不住地打转。
“辛苦你了,之后就交给我吧……柳依依?”
就在孟霖铃安慰柳依依的时候,温笃行拎着一袋水果从外面走进来,当他与柳依依四目相对的时候,竟有些愣住了。
回过神来之后,温笃行的脸马上就阴沉下来,他将手里的一袋水果放在旁边的桌子上,走到柳依依的床前,双眼直视着她,劈头盖脸地质问道:
“为什么要做那种事儿,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柳依依愣了一下,她在孟霖铃的帮助下双手撑着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才缓缓开口,问道:
“当时……是你?”
温笃行点点头,道:
“我在隔壁听见情况不对,放心不下,就跑过去看了一眼。”
温笃行说着,上前用手指戳了一下柳依依的鼻子,抱怨道:
“你就庆幸我当时鼓足勇气进去了吧!而且也算我运气好,从我进去确认情况到我去游泳馆里叫你们女生的体育老师之前都没人进女更衣室,要不我可是百口莫辩,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好了,笃行!”
孟霖铃朝温笃行一摆手,有些不高兴地阻止道:
“你就少说两句吧。”
“好好好,你说是,那就是!”
温笃行双手交叉抱于胸前,将头撇向别处,没好气儿地说。
孟霖铃转过来笑着劝柳依依道:
“笃行这人你也知道,刀子嘴豆腐心,你别太往心里去哈!”
柳依依摇摇头,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淌。
孟霖铃见状,有些慌了手脚,她赶紧从书包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了柳依依。
“我……睡了多久?”
柳依依擦擦眼泪,问孟霖铃道。
“其实也没多长时间,大概一个多小时吧。”
孟霖铃伸出手抹抹柳依依的眼角,宽慰道。
“真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柳依依红着脸,一边摆弄着被角,一边小声地表达歉意。
“别这么说。”
孟霖铃笑着摇摇头,道:
“谁都会有脆弱的时候。”
说话间,孟霖铃瞟了温笃行一眼,见他仍然还在生气,于是孟霖铃在继续安慰了柳依依几句之后,朝温笃行使了个眼色,两人来到了医务室外。
“你今天怎么了?”
出了医务室,孟霖铃直截了当地问温笃行,道:
“你为什么要在柳依依这么脆弱的时候责怪她?”
听完孟霖铃的责怪,温笃行的表情略微迟疑了一下,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直视着孟霖铃,问道:
“你还记得咱们给徐远洋送行的前一天晚自习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记得。”
孟霖铃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道:
“虽然当时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第二天回学校的路上你把大致的情况告诉我了。”
“我还有没告诉你的事儿。”
温笃行此话一出,孟霖铃的脸上顿时写满了疑惑,她看着温笃行,希望得到他的解释。
“其实,徐远洋出国前的最后一个晚上,我和他都没上后半节晚自习,而是一起去吃夜宵了。”
“你们……都聊了些什么?”
孟霖铃惴惴不安地问。
“一些陈年旧事罢了。”
温笃行问道:
“你还记得,一年前拍微电影的时候,你曾提醒过我的事儿吗?”
孟霖铃摇摇头,道:
“那么久的事情,实在是记不住了。”
温笃行点点头表示理解,然后道:
“当时你说,柳依依开朗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敏感的心,要我和她开玩笑的时候,有所节制。”
“虽然我不记得我说过什么,不过这像是我的语气。”
孟霖铃品味了一下这句话之后,道。
“有些人和事儿,只有给一个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才有可能被一直记住。”
听了孟霖铃的回答,温笃行颇为伤感地感慨一句。
“你说什么?”
孟霖铃意识到温笃行似乎刚刚说了些什么,于是问道。
温笃行话锋一转,转移了一下话题:
“当时徐远洋的原话是这么说的,对于柳依依而言,他是难以割舍的现在,是沐浴阳光的枝叶,而我,是不愿遗忘的过去,是黑暗中的根。没有枝叶,根依然可以孕育新芽,但没有根,枝叶也就失去了繁盛的根基。”
看孟霖铃依旧是一头雾水,温笃行不等孟霖铃发问就解释道:
“在我理解看来,这个比喻说的其实是友情与爱情的关系。在感觉上,似乎爱情比友情更重要,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情深意浓,朝夕相处,比友情的纠葛更深,但也正因如此,爱情才比友情不稳定。爱情在分手之后就烟消云散了,但友情却可以在岁月悠长中熠熠生辉。”
说到动情处,温笃行带着哽咽的语气,坦言道:
“直到现在我才懂了,为什么有的人喜欢别人很久,却迟迟不愿踏出那一步。这并不一定是胆怯,而是因为一旦这样做了,很可能,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温笃行说着说着,孟霖铃渐渐将头撇到别处,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两人之间的气氛犹如一潭死水般沉寂的时候,赵从理老师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你们怎么都在门口站着?”
“没……没什么。”
温笃行说着,有些不自然地摆摆手。
“赵老师,您怎么回来了?”
孟霖铃问道,语气中流露出些许惊讶。
赵从理老师却没在意温笃行的尴尬,而是单刀直入地问两人道: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柳依依醒了吗?”
“刚醒的。”
孟霖铃点点头,道。
“太好啦!”
赵从理老师如释重负地说,他的表情明显松了一口气。
然后,赵从理老师径直走进了医务室,温笃行和孟霖铃互相看看,也跟着走了进去。
“赵老师……”
见赵从理老师来了,柳依依挣扎着想要起身,赵从理老师见状,赶紧过去,一只手轻轻扶着柳依依的后脑勺,一只手扶着她的腹部让她躺下,口中连称使不得。
等到柳依依重新躺好,赵从理老师顺势坐在了孟霖铃刚才坐的椅子上,安抚柳依依道:
“事情的经过,我都听医务室老师和温笃行他们说过了,关于这件事,我觉得你不需要有什么心理负担。为情所伤、为情所困,这件事儿本身实在是太正常了。我也是从那个年纪过来的,所以我很清楚。”
说到这里,赵从理老师拍了拍柳依依的被子,继续道:
“老师我年轻的时候啊,特别容易自卑,因为我从来没被女生追过,只被狗追过。别看我现在整天穿西服扎领带,人模狗样,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其实我初中的时候也是个不起眼的小胖墩儿,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那种。”
看着一脸不可思议的柳依依,赵从理老师理解地笑了笑,道:
“当时,没人愿意和我做朋友,是你们的颜丽华老师,顶着被班里同学议论纷纷的舆论压力,陪我度过了那段黯淡无光的日子。但颜老师因为中考失利,没能和我上同一所高中,我得知这个消息时的心情就和你现在的心情一样,我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甚至是绝望。”
赵从理老师讲到这里,发现柳依依正全神贯注地听着,他暗自松了口气,继续道:
“为了排遣寂寞,整个高一,我发了疯似的减肥、阅读,从林汉达的《中华上下五千年》到帕尔默的《现代世界史》,从贾得的《苏菲的世界》到弗兰克的《牛奶可乐经济学》,从大仲马的《基督山伯爵》到阿西莫夫的《机器人短篇全集》,我几乎遍览了我家书架上所有的藏书。随着身材的改善和知识的增长,我变得更加自信,朋友也就越来越多了。所以……”
赵从理老师说到这儿,笑了笑,感慨万千地说:
“只要你耐心地一直等下去,就肯定会有好事儿发生的!”
赵从理老师简单劝慰了柳依依几句后,便将温笃行和孟霖铃叫到门外,神色凝重地说:
“柳依依发生这样的事儿,说实话,我很意外……不过,这件事儿我已经压下来了,除了咱们班同学以外,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咱们班的同学都是好同学,应该不会做背后指指点点,戳柳依依脊梁骨的事情……”
赵从理老师说到这里,接着话锋一转,郑重地对两人说:
“不过,我希望你们能对这件事儿绝口不提。我不知道咱们班会不会有同学把这件事儿说出去,但我最担心的还是你们俩。”
听到这里,温笃行忍不住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啊?我最担心的就是你!整天嘴上没个把门的,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往外说。你以为我刚才的话说给谁听的?”
赵从理老师说着,话里带着怒气。
温笃行露出了抱歉的神色,他挠挠头,没说话。
赵从理老师接着转向孟霖铃,道:
“孟霖铃,下个月咱们年级有百灵之声合唱节,你这两天抓紧时间准备一下,到时候在班里主持个会,商量一下曲目。我也会抽出一些数学课来留给大家排练。”
“可是赵老师,我不是班长……”
孟霖铃疑惑地开口道。
赵从理老师摆摆手,打断道:
“这是咱们上高三前的最后一个班级集体活动了,我希望你能带着大家,带着柳依依,留下一个难忘的回忆。”
孟霖铃激动地看着赵从理老师,她嘴唇微颤,一字一句认真地说:
“交给我吧!”
听到孟霖铃坚定的回答,赵从理老师把右手插到兜里,朝她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