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音同尹心殊并肩朝山门走去,尹家一众随从跟在身后,正琢磨着不知道要怎么才能通过测试,剑法?诗书?六艺?走到跟前却见山门外就只有两个穿着同样山服的弟子,然后门外排着好长的队,有的人径直走了进去,有的人走向前去就像撞上了一堵墙,只得失望的摇摇头离开了。哦,原来是山门处设了一处结界,能打破结界进去的,自然就通过了测试。莲音正要去排队,却见山门外不远处一棵大榕树下一个熟悉的背影,这个身影正右手拿着一根竹杆敲着左手,然后又将竹竿别在腰间,两手一拍,背手仰首阔步而去,嘴里说着,“各位良人既然对我这个乔装打扮的坏人有兴趣,不如就大大方方的跟着来吧,郝二公子若还想抓我,也可以再试一试。”原来是江遂在跟几个师兄弟描述前天的情景,惹得几个人哈哈大笑,莲音飞步上去一横笛定住了江遂,又一响指,只见江遂睁大眼睛呜呜呜呜却说不出话。
“好你个江遂,竟敢学本姑娘,你就在这立一刻钟吧。”
众弟子皆都吃惊不已,定住身形不难,可是江遂怎么连话也说不出来了?此时尹心殊已经快步过来,几个人一看衣服的纹饰连忙行礼道:“尹小姐,门主命我等在此迎接姑娘,可,可……”几个人又无奈的看看江遂看看莲音。
尹心殊微笑着说,“这是莲音姑娘本尊来了,莲二小姐风姿绰约,天下只怕无人能比。”莲音因要上玉带山,想着再乔装只怕不妥,便换回了女装,几个玉带山弟子闻言看了看莲音纷纷点头表示同意,“江师兄一届修士,岂可模仿莲音小姐行为,少不得污了姑娘的神韵,该罚,我们就等他一刻钟吧。”
莲音闻言,也不好让大家一起等,便解了江遂的禁术,只生气的瞪着他。
“唉啊,唉啊,莲音姑娘,我真不是有意模仿你的,我只是在告诉她们二师兄那日是怎么生的气……”江遂一被解除封禁,就迫不及待的又要开始解释,莲音又一响指,对他又施了禁言术。众人心想,这姑娘果然不是好惹的,以后还是小心点好,便领着她们一起入了山。
尹心殊貌似对芙蓉岛也是满心好奇,便邀请莲音居住在她们家往常客居的院子里,莲音想着反正也是孤身一人,暂且就这样吧,于是一行人便在清凉台一处僻静的院落听雨轩落下脚来。
她却不知,因为她的到来,郝家的几位重要人物都聚在了议事厅。“听说这一届研修的同修里面,有个芙蓉岛来的小姐?昨日还在清凉湖助你们驱赶鱼祟?”声音从桃花山上桃花殿的大堂之中传出来,说话之人坐于一张雕着桃花的桃木大椅上,他年纪虽有些大了,约莫五十岁左右,但是依旧丰神俊目,神采朗朗。此人正是玉带山山主郝连韬。
“是的,父亲,当时,阿煜和阿遂也在。”回答问题的正是玉带山郝家的大公子郝濬,字无迁,和郝连韬颇有几分相似,不仅身修体长,而且面目清俊,气宇轩昂。
“无衍,怎么回事?”郝连韬又接着问郝煜。
郝煜施一揖礼却并未交代事情的细枝末节,只是答道:“回父亲,我与她不过两面之缘,并不了解。”
“芙蓉岛与大陆同修素无往来,她今日前来是代表芙蓉岛来与我们结交,还是自己一时兴起……”
“她有什么目的?”
“她既然来了,即为同修,又入了山门,我们断无赶她走的道理,可……”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还是做好准备,不得不防。”
听着这些议论,郝连韬沉吟良久,然后说道:“芙蓉岛虽与我们素无往来,但也从无仇怨,他们也是仙门中人,又从未听说芙蓉岛有做过什么有损声誉的坏事,所以如今结交也无不妥。莲二小姐此来,想必不是受芙蓉岛主所托,不然一定会传来拜帖,想必是她自己溜出岛来,一时好奇才来的玉带山。但我们既已知她的身份,便再没有怠慢之礼。无迁,着人收拾个院子出来,安排莲二小姐居住,一日三餐也按时送到她房里去。”
“是,父亲。”,郝濬领命出去,众人这才散了。
玉龙山的这两位公子郝濬同郝煜虽然同是生的剑眉星目,风度翩翩,气度不凡,却并不是一母所出。传言当初,郝连韬同大夫人于凤竹青梅竹马,恩爱非常,直到妫夫人入了玉带山,住进桃花山的清风居之前,两个人还是鸳鸯共枕,锦瑟和鸣的状态。但是,妫夫人莫名其妙进了清风居,大夫人自此便移居桃花庵。而妫夫人自从入了山门,不但不怎么出去,也不怎么开口说话,即便是对自己的儿子郝煜,一年到头也不说几句话。所以清风居里常年冷冷静静,大部分时候只能听见风倏忽而过的声音,故郝煜便生成了一副安安静静的性子,悄然来了,别人还没觉察到的时候又默然走了。
郝连韬交代完山门事务,便起身前往清风居,他在门前踟蹰了一下,赫然发觉当初种在窗前的桃树已经这么大了。他步入厅室的时候,妫夫人正在翻阅一本书,纸张陈旧,看起来颇为古老,见他进来,便交给婢女清樱收起来了。
“阿妫,你住进清风居快有二十年了吧,煜儿都十九岁啦。”郝连韬顿了一下,又道:“阿煜真是聪明,随你,再过几年,估计修为就会超过我,是这一辈弟子中最高的了。”说到这里,他不知为何又停顿了一下,才又继续说道:“如果当年……”可是他好像再也说不下去了,而坐在桌前的女子自始自终没有任何反应,连抬头看他一眼都没有。又沉默了一刻,他终于说:“唉,我走了。”直到他走出很远,妫夫人才望了他一眼,眼神里似乎填满了哀怨与不甘。
从清风居出来,郝连韬又去了大夫人于凤竹的居所桃花庵。据说当年,夫妻二人伉俪情深的时候,桃花庵是不叫桃花庵的,自从妫夫人住进了清风居,桃花庵才更名叫桃花庵。从此大夫人便一直在庵里修行,再不问山中事务。“桃叶,山主是从清风居过来的吧?”听闻山主来了,大夫人向身边的婢女桃叶问道。“是的夫人。”桃叶如实回答。“那你让他走吧,我不想见他。”虽然明知道会是这个答案,但是于凤竹的眼睛还是暗淡了一点。“都二十年了,夫人还不肯原谅山主么?”桃叶轻生询问。于凤竹摇了摇头,黯然的说道:“二十年了,他何时先来过这里看过我再去看她?”
郝连韬早已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只是他总还是抱着一点希望,希望有一天他温柔娴雅的大夫人于凤竹会原谅他当初的行为,可是他太低估了她温柔外表下的坚韧,二十年了,她还是见都不见他一面,可是她对别人的态度却没有任何改变。有时候看她陪着郝濬读书写字练剑练琴有说有笑,他也想参与进来,可是她却再也没给过他一次机会。
想到这里,他已经走到花溪旁边,他往水里看了一眼自己的倒影,略显出一些疲态。他站在桃花潭边抬头望,玉带瀑布倾泻而下,水流的声音盖住了一切鸟鸣和风吹树动。他就这样望着瀑布的来处,似乎望向了玉带瀑布,望向了玉带瀑布里,被他困住的一个人,或许,他不能再被称着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