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连韬有一刹那的犹豫想要上前去追,但终于还是放弃了。他交待沈寒带尹心殊回听雨轩歇息,然后关上了石洞的门,慢慢的踱步走到了妫夫人身边。
石门一关,洞内瞬间寂静无声,就连悲痛至极的妫夫人都没有哭出声来,只是泪水无声的在脸上流淌。静默半晌,还是郝煜首先说了一句话,他说了一句锦衣说过的话,“经义不可思议,果报亦不可思议。”他显然已经明白了,当初锦衣说的那句“如此反复,如此反复”是什么意思,是的,每月他被取血的日子,就是这魔障爆发的日子,也是清凉湖水席卷而入温泉洞的日子。现在这种日子终于结束了,却不知道该是庆幸还是悲哀。他扯下一片衣襟包住自己的伤口,一些疑问开始浮上心来,但是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他也无意追问母亲的过往,无意了解以前的恩恩怨怨,但是有一个问题,却是必须要先解决的。“母亲,你能否将练药的方法传授于我?”
妫夫人闻得此言,凄凉的笑了。
二十年前,逍遥受郝连韬之托前往大荒山除魔,她是不同意的,可是逍遥还是执意要去,还说此事毕,便与她一起隐匿江湖。后来证实果然出事了,魔是除了,可是魔丹却附在了当时已经极度虚弱的逍遥身上,两人无奈来到玉带山求救,希望玉带山能有办法解除这种禁锢,不要让魔灵控制了逍遥。可是郝连韬却说逍遥已经魔入心智,难以自控,为了避免祸害天下苍生,必须将他囚禁起来。于是,逍遥便被困在了这寒玉洞内。为了给逍遥驱除魔气,郝连韬常常割腕取血,又以灵力练药,时日已久,身体虚弱至极,大夫人于风竹与夫君伉俪情深,心疼丈夫之外,又担心夫君的安危,便去求当时的妫夫人,她认为逍遥已经不可能救的回来了,就算有朝一日逍遥身上的魔气尽处,可是他已经气若游丝的身体又怎么可能重新复活呢?妫夫人不得已答应了大夫人,可是又万万舍不得逍遥,于是她想了一个办法,制了两杯合欢酒,和郝连韬生了儿子郝煜。自从郝煜出生,她便取郝煜的血,用自己的灵力练药。可是,后来知道真相的郝连韬对自己的夫人动了雷霆之怒,再加上郝煜的出生,妫夫人入住清风居,导致郝连韬夫妇彻底反目。
妫夫人凄凉的笑了,悲哀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过去的十九年,他一直为了自己母亲心爱的人取自己的血,此后的许多年,他又要为了自己心爱的人取自己的血。生平第一次,郝煜在母亲的眼睛里看见了对自己的怜悯,疼爱。
“阿煜,母亲一直不敢疼你,怕一疼你就舍不得了。可是,天意竟然如此,再让你去体验母亲的痛苦。”妫夫人说道,“不过还好,还好那个姑娘自己可以镇魔。”说完自己又苦笑了一下,才又继续说道,“你想要的,去找清樱,清樱都会给你。”说完这句话,又对郝连韬说,“对不起,郝兄,我当年就不该迁怒于你,更不该……”
妫夫人好像还想说什么,但是终于说不下去。
“阿妫,先不要说这些了,我们先回去吧。”郝连韬解开困仙索,欲带逍遥一起下山,不料一旁的妫夫人却拔剑自刎了。她剑法本来不低,又趁二人不备,自是阻挡不及。
郝煜刚刚被母亲的温情温暖的情绪刹那间被眼前的一切惊的支离破碎。
妫夫人满眼泪光满心悲悯一脸自责的看着郝煜,最后吐出一句话,“煜儿,阿娘对不起你。”便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郝煜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悲痛,两行眼泪顺着眼角滴落下来,他有过不解,有过怀疑,有过伤心,但是唯独没有过责备,他从来没有怪过母亲,从来没有。现在更是明白,母亲所作所为,皆不过是因为深情。世间大义易成,但深情难守,母亲如今选择随心爱的人一起去了,这世间又有谁忍心苛责与她?
江遂抱着莲音飞快的逃离寒玉洞,直奔西山,匆忙的往山下跑去。过了许久他才反应过来刚才的情形意味着什么,他想着被困仙索困在寒玉座上的那个人,想到如果刚才他若没有跑掉,那么此刻说不定莲音已经被捆在了那里,不由得背后冒出一阵冷汗,脚下更是加快了步伐。
江遂一路狂奔,直到清凉湖边才停下来,他靠在一棵树上大口的喘着气,由于慌不择路,急速狂奔,衣衫被树枝尽数撕扯,已经破损的不成样子,就连脸上也划破了好几个口子,隐隐的往外滲着血迹。
锦衣随后便来到他的身边,与江遂的狼狈截然不同,锦衣全身上下毫无破损,脸色都似乎毫无变化,压根看不出来他是刚刚急速奔袭而至。锦衣看到江遂的样子,又看看自己,也是满脸狐疑,觉得不可理解。
江遂生平此一次羡慕一只妖,甚至有为何自己不是妖的念头。“来,换你!”他伸手将莲音递给了锦衣,整个人有了终于可以喘口气的感觉。
看着天还亮着,江遂意识到现在还不是到大路上的时候,便和锦衣又退回到西山上密林深处,找了个隐秘的地方暂时躲了起来。
“阿遂哥哥。”等到两个人都平静下来,锦衣开始跟江遂说话,他又叫了一声,“阿遂哥哥。”才说道,“你我俩个,我超出你?”
江遂奇怪的看了锦衣一眼,才意识到锦衣尚不能明确的表达自己的意思,估计又是佛经加着俗语,勉强说出来的话。他琢磨着锦衣的意思,看看二人外表的差异,想着不管锦衣说的是衣着打扮还是皮肉骨相,亦或是灵力修为,他说的都对,便点头答道,“是的。”
锦衣见他点头,又迫不及待的说道,“适才,那人欲摄我心,阿音姐姐,代我渡劫?”
江遂想着当时莲音飞扑过去的情形,不由得点了点头,“她估计以为你很弱,想要保护你,或者以为她自己很强,不会被魔丹毁掉……”
江遂正说着,却见锦衣那双犹如星辰的眸子里有泪花闪烁,不由得一怔,心道锦衣虽然是妖,但绝对是一只善良的妖,大概是因为在清凉寺受了多年佛经的教化,已经除尽了他体内的恶罢。
江遂这样想着,便安慰他说,“莲音这么做,也不全是因为你。你是一只妖,如果莲音不救你,你很有可能会被魔丹控制,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可能无数生灵就要遭殃了,你想阿,以阿音的心性,她肯定接受不了那种结果。”
锦衣点点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