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熙十二年一月。
穆沣挚在池子里闭着眼,说是浴池,其实是后宫里面的一个引温泉进来的池子,他沐浴从来不让人跟着,当年也只有萧浠曾有机会进来
“谁准你进来了。”男人声音很低,压迫感随着雾气扑面而来,丫鬟颤颤抖抖的低着头,也不敢看挡在门口的屏风,雾气很大,更加看不清池子里的那个人。“皇上……七…七贵妃叫奴婢来找您…我……”丫鬟声音越来越小,但是穆沣挚还是听清楚了,也没有说话,眼睛都没有睁开。
下一秒,一个黑衣男子从丫鬟背面冒出来,无声无息,“唰—”轻轻一声,人已经死了,滴血不沾地,被拖了出去。
朕的地盘也敢放肆来?啧,胆子越来越肥了。
?
一袭墨色的斗篷宽宽的披在男子身上,绣着一大枝梅花,萧浠最喜欢梅花,这件是她绣的,一枝梅贯穿了整件斗篷的右部左边零落着几瓣花,红艳得十分嚣张。
不紧不慢的走到星阑宫,七颜的贴身婢女兮静早已候在门口,连忙去叫七颜,穆沣挚摆摆手,微微笑着说:“不必了,外面冷。”不用颜儿出来受凉。
穆沣挚简简单单一句话,让兮静多想了一下,不过也瞬间回过神,向皇上请了安,随着穆沣挚进到里面。
七颜坐在里面,正在桌子前看着什么,皇上进来也没有抬头,穆沣挚悄悄走到七颜后面,温声说:“这么晚了还看什么呢?”七颜这才注意到穆沣挚,连忙起身,却被穆沣挚按住了,她也没有再起来,仰起头冲他一笑,又低头指着面前的一堆文书,道:“皇上为天下百姓,臣妾没什么本事,既然管了六宫,自然要认认真真的。”顿了顿,又道:“可惜臣妾愚笨,没有皇后娘娘当年那么得心应手。”脸上浮着一丝自责,“臣妾一定好好努力,为陛下分忧。”
穆沣挚笑了笑,眸光冷了冷,道:“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尽力就行了,不是还有傅嬷嬷在吗。”
傅嬷嬷是看着穆沣挚长大的,玖瑶皇后的陪嫁丫鬟,对穆沣挚极好,当初萧浠去世时穆沣挚难过也是她一直照顾着,如今被苏沣挚派来帮助七颜。
“睡吧。”穆沣挚吻了吻七颜的额头,拉起她的手,走进寝殿。
?
绝对没有这么单纯的帝妃关系了,就这样安安静静的躺着,最亲热的行为也只是吻吻眉,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任何
他真的很温柔,他对七颜很好——恐怕也只有她这么认为,但是她知道萧浠在他心里的地位,白月光,白的晃眼睛的那种,快六年了,七颜也没有再敢奢望什么,陛下能这样对她她已经很开心了,更何况她自东宫就伴着他了。
虽然有时候还是会失落。
恐怕只是在说服自己吧?
他总是让人如沐春风,微微一笑能看呆她,他不像黎王那样冷冰冰的,很温柔很细腻的一个人。
但是他不爱她。
他心里只有一个人,而且不是她。
有时候从他温暖的笑里面看得出一点得过且过,漫不经心的。
下辈子太远了,他想直接去找他的琰冉皇后,可是不行,他背负的不止一份生离死别的爱,还有江山,已及没有子嗣。
自那人死后,他当真做到了几年前大臣进谏所说的“雨露均沾”,可只怕人人都和她一样吧。
她没有再多想,人总是贪心的,得不到的早就该放手,应该看看别的。
比如权利
比如皇贵妃
她确实有点贪了,没办法,不这样她只能沉浸在爱而不得的悲伤中。
她不要那样卑微。
她可是七颜。
?
一觉醒来穆沣挚已经走了,被窝凹陷的不太明显的位置还有一丝丝温热,她躺过去,闭上眼,直到刚刚自己躺的地方已经凉透,缓缓坐了起来。
“兮静。”七颜哑着嗓子叫了一声,眼睛都没有睁开。
等了一会儿,兮静急匆匆的走进来,“娘娘你醒啦,陛下上早朝去了,早膳已经拿过来了……”兮静的话七颜也没太仔细听了。
他今日是没有早朝的。
麻木的穿衣,上妆,梳发,用膳。
原来,自己还是在意的呀。
那一份温存,何日能因为是她而加深?
?
穆沣挚此时坐在凤羽宫。
凤羽宫自琰冉皇后薨了后每隔段时间便有人打扫,即使没有人住,仍然留了嬷嬷丫鬟在这里。
他们俩生辰是同一日,便是今日,元月三十,他比她大了两岁。
他遣走了身边的人,一个人待在屋子里,没有人来打扰,只有面前桌上摆着一坛他刚刚挖出来的一坛绯红眉,那是结婚那天他们一同酿的,埋在门前的梅树下。
平日里待人温和的人此时目光一片荒凉,眼前的景象似乎和当年相比没有变,明明是一个皇后的寝宫,因为他从不用古典束着她,端庄大气中也可以看出一丝丝女儿家的俏皮,没有金碧辉煌,摆在柜子上的不是那些珍贵的陶瓷,而是放一个个憨态可掬的小泥人,梳妆台上散落了几个绣包,它们的主人不愿意收起来,东西放得凌乱,但并不失章法,仿佛那个灵动的女子还在他眼前撒着娇,仿佛下一秒又跑到后院高高兴兴地拿出自己刚写的诗来给他看。
一眨眼,又消失了。
死的人从来不知道留下来活着是多么痛苦
可是偏偏留下来的人是他,偏偏不让他死的人是她。
日复一日,何日能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