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对于第二次科三考试的第一次机会还是无比珍惜的。一路小心翼翼,这一次没有找人,旁边的考官也不会提示什么,这一次完全靠自己。到达终点之前,一刻也不能掉以轻心,这是峰的自我暗示。然而意外还是发生了,加减档的减到一档,峰自以为挂到了一档。
“来,靠边停车。”交警队的考官首先发难了。
“咋回事啊?”峰不解。
“那都挂到三挡上去了,还问咋回事?”
“哦,这咋整的啊。”峰很是懊恼,并惋惜不已。
但也是无计可施,无可奈何。
开回到起点,这回又来了帮手。峰下午在考场看到了一个驾校的女教练是小昭所认识的,听小昭描述过,这次又听到学员们聊天,推断是那个小昭所认识的,就给她发了信息,问是不是能找她帮帮忙。小昭说试试。
“你是*峰啊,我还找你呢。别紧张哈,稳住就行。”这个女教练给峰打气。
第二次依然是开头顺利,这当然缘自峰的努力和对操作步骤的烂熟于心。其实峰很不明白在灯光测试就“下课”的学员,他们一定不是太紧张了就是功课完全没做到位。
峰在那天的第二次出现了意外,也可以说很诡异的情况,直线行驶之后,没有提示变道,电脑语音离奇消失了。眼看前面就是掉头了,不变道肯定是不行的,峰一咬牙自行变道,之后在该掉头的路段,语音提示又回来了,之后按正常程序走完了全程,各项都合格。
女教练似乎也在最后靠边停车的时候提示了峰,但峰没有会意,只是按自己的标准停的,电脑里迟迟没有出提示合格的声音,等了片刻,考官看了下屏幕说,“网断了,没有成绩。”
“这算啥啊,我明明都合格的!”峰被意外再一次击中了,他据理力争,似乎要失去理智了。
“再考一次吧,那有啥办法。”考官如是说。
事不关己当然高高挂起,其实当时已是下午三点,十二月底的下午三点,已经开始有黑天的意思了,考官也很疲惫。
“等着吧,连上网了再考一次。”女教练也很无奈地说。
懊恼,峰很想挥拳,却无法找到目标,打到哪里似乎都像是打在棉花上。如今还得乞求网络能连接上,不然还不知道是个什么结果,据说,就有学员吃过这个亏,网络中断,没有成绩也是算挂科,要补考的。当然这些都是峰之后才知晓的,如果当时就知道,恐怕心里又会受很大影响。十分钟后,网终于通了,此时峰看看天,阳光已经不见了,太阳躲进了云层,好运还在吗?
峰不知道自己的第三次是怎么过来的,那天的等待加上考试已经让他彻底麻木了,他像是在案板上折腾得精疲力尽的鱼,再无力反抗,只等厨师一刀下去了。
居然就这么过了。事后想想,峰甚至有些怀疑是驾校故意而为之的,或许是太需要通过率了,或许是怕峰总过不过去找他们的麻烦吧。
峰第一时间给小昭打了电话。
“这是过去了,要不然又愁眉苦脸的了。”峰的母亲当着他的面对小昭说道。
峰没有反驳,心里想母亲哪里知道这里面的辛酸啊。
有些事情,如果你总是办不到就会堵在那里,而一旦突然办到了,那种兴奋却消失得也很快。之前,总是想着过了一科就要和朋友们庆祝一下的,反而是挂科的时候和朋友出去聚得多,这次科三过了,驾照也基本到手了,却反而没有了庆祝的愿望。峰只想静静地独自回味一下,回味这些练车的过往,回味那些心酸,也回味这些坏蛋们。
科二动用了没有什么社会关系的作为普通家庭妇女的关系,科三麻烦了舅舅的同事和同学以及小昭刚刚结交的关系。
峰如是说。
他已经被这些个各种关系压得喘不过气来,但始终也弄不明白,这件事为什么这么难?他不知道的恐怕是“驾校”仅仅是社会的一个缩影,而“驾考”也仅仅是人生百态的一个现实写照。
峰以为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面对没能和他击掌庆祝的驾校人员,他也只好默默地签字,心中还残留着通过考试的喜悦。他没想到,一切还没有结束。他知道的是,不到拿到本的最后一刻就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我问一下,科四什么时候有考试?”
“14号。”整理成绩单的工作人员淡定道。
峰哦了一声,注意到屋子里面还有一个人,看衣着是交警队的考官,应该就是给他监考的,正在椅子上躺着,打着呼噜。看起来累得也够呛,都不容易啊。
峰走出来,心里盘算着科四的考试,一时间喜悦之情被消耗了一半——他突然意识到,14号是下周二,而因为这周考试已经是请了假的,下周不可能再请假了。他不想因为驾考影响了工作,因小失大,毕竟是私事,他很在意领导会怎么看他,毕竟只是个小角色啊。
峰感慨着,心里有些不爽。
小昭是明天考试,她应该也能通过了,据说她练得也挺熟练了,唉,都是“难兄难弟”,希望这次都通过了吧,冬天练车、考试怪辛苦的。
峰不知道教练们和驾校所谓的领导们怎么想,大概都有赚钱的意图吧,学员们的辛苦谁会管呢,如果考虑到也不会总是拖着人家。
峰属于胆大的,对于自己的技术有充分的信心,如果是从未“摸过车”的,照他们的练法,明年再练上半年恐怕也不敢考,因为即使技术熟练,也架不住那些个教练的打击啊。“就这样的能考吗”、“你自己看”、“你这样的还想考试?”……
诸如此类的话,不胜枚举,仿佛经过训练一般。
小昭在次日如愿通过了科目三的考试,峰为她感到高兴,他们都是通过自身努力取得成功的典型范例。然而,峰也为自己感到惋惜,科目三的安全文明考试不能参加了,错过了一次可能这一年又要过去了,他很是担心。
峰给程发微信,程回说一月份还有考试,峰松了口气。与小昭开玩笑说:我就比你晚拿十几天呗。
事情往往是计划没有变化快。
一月份的考试如约取消了,然后驾校又发出了一个更惊人的消息:因系统升级,提前放假。这个托词,峰似曾相识。是的,这是从前窗口单位常常拿来对付办事的百姓的话。
峰欲哭无泪,他能怎么办呢?尽管可以去其他驾校考,但是因为路途,因为补考费,峰不愿这么做。他为驾考付出太多了,筋疲力尽之下,他不愿再付出哪怕多一丁点。
年后再说吧,早晚能考上的,一个驾照那么在意干嘛,驾校又不能黄。
万一黄了呢?
峰很怕。
驾考的经历让峰开始相信,一切皆有可能的很可能都是坏事,是厄运,是不顺。
也许,事情没有那么糟。
也许,只是需要时间的解决。
也许,老天总会给机会的。
冬去春来,该来的总会来的,但是峰已经不想再等了。仿佛是故意跟他作对似的,驾校安排的考试都完美地避开了峰的休息日,峰没有假,考试又不可能安排在双休日。真是悲哀。
小昭在12月底拿到了考试,峰是在第二年的三月一号,虽然只是两个月的差别,但在峰看来却是一年。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这就是现实。
不幸都在峰身上言重了。
我是个华丽的悲叹调,永远的。
峰如是说。
事情其实没到最后一步,永远都别以为理所当然。
就在这最后的考试,还是发生了些波折。为了能在开春拿到驾照,峰不得不选择在异地考,还是要缴“场地费”,只不过少了些。有时候,很多时候,选择是要有所牺牲的。小昭也说过,那些早拿了驾照的大多是多花了钱,你想早考,就花点钱,要不然就等,总得舍弃一样。峰每次听到这话,都会气愤不已,和她吵上一次。他不明白,很常规的一件事为何要付出代价,这代价在他看来是不值得的。
峰还是太天真了,或者说太感伤了。
很顺利地通过了最后的考试,就像“水之就下也”。
在等着领“本”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你这是有多少补考费没交啊,三次科二,一次科三。”
“我都交了啊,当时就给驾校了。”峰的声音颤抖着,预感到了不妙。
“但是我们这儿系统里你没有交,你得补交才能给你发本。”
“我肯定交了,每次考完就交给驾校的。”
“那你有收据啥的吗,那个也许。”
“没有~我打个电话问问。”峰有些气愤了。
直接给驾校拨了电话。
驾校回说,这个情况需要联系会计。峰再给会计打过去,给的号码居然不对。峰直接拨通了程校长的电话,回说“你先交上,然后拿着发票回来报。”
“你们没往支队交为啥让我垫付啊?有你们这样办事儿的吗?”
“那没办法,你自己要去别地方考的,就只能你自己交上回来报噢!”
“我这科三一天也没在你那练车,还给我整出这个事呗?”
“我这还有点事哦,你这回来再说。”
程忙不迭地挂断了电话。
我操你妈!
峰又给另一个校长打了电话,据小昭说这个校长是新来的,作为大校长接手他们的烂摊子。听说还算讲理。
这个校长也是说回来给报,一分都不会少。听着还算顺耳,但峰觉得他们还是一丘之貉,只是说话客气些罢了,想想刚开始时,程也是这样。
峰又同这个校长讲了他科三的时候没在驾校练车,因为根本不给他机会练,考试完全是靠自己,这种情况是不是应该退些学费。校长回说,没练也不能退,驾校是有自己的安排的,最后肯定都能练上,只是时间问题。峰回说,那也不能一直等下去啊,过期了怎么办。校长答,我们这还没有一个超期的。
我操,人不要脸真是鬼都怕。
难道还真按三年来学?你这个企业能不能支撑三年还是个问题。
峰撂下电话已是怒不可遏,直接给上次投诉的交警队的大队长打了电话。
“你从哪知道我的电话?”
“你先别管这个,我是来反映问题的。”对于大队长的傲慢态度,峰感到很失望。
跟他说了一通之后,大队长只是推说,你这个事情还是要找主管部门,我们不管驾校考试这些,他们都是商业行为,你找审批的单位,我们不能管他们具体的怎么运营。
似乎很有道理,也唬住了峰这个正牌的大学生,尽管是知识分子,可毕竟还是百姓嘛。
对于投诉的无果,峰很无力,他最后给舅舅拨了电话,其实舅舅也是认识这个大队长的,但是就像那个大队长说的,为这个补考费的事情找他不值当。舅舅也说,那就把钱先交了吧,先拿了“本”,回来再说。
为什么都让我忍了,我TM不想忍!这帮人都是被你们惯得!
峰无力地呼喊着,对着天空,对着小昭。
峰交了补考费,再一次地,他发现和给驾校的不一样,每个科目驾校都多收了一些。像他挂了那么多次,加起来也就多收了一百多。
峰第一时间还是选择维权。
“你等等哈,我问问。”峰回到家,去驾校报销多缴的补考费,说不能按给支队的发票上的报,本身就是驾校多收了,当然要退原来缴的补考费。会计是一个斯斯文文的戴眼镜的小胖子,他没有和峰争辩,直接这样说。
他去问了一个满脸麻子的人,这个人一脸的凶相,峰再次感到了不妙。
“你这个就得按发票上的退,你交多少给你退多少啊,对吧?”这个人似乎很讲理。
“可是你们给支队上缴不就缴这些吗?我现在自己缴完了,把我原来交给你们的退给我,这不过分吧?”峰据理力争,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情被这些人搞这么复杂,为了钱什么都可以不要吗。
“兄弟,你这样你先按发票上的退,等我们把补考费上缴支队之后,如果多了我们会退给你好不好?”峰见程在里面的办公室,又去找他理论,程如是说。
“别的了,那样太乱,先别退了。你呀这样,先把发票都拿着,等我们下个月去支队交完了,回来对完了账再给你退好不好?我们也是需要程序的,我们是企业,我们也是给人家打工的,不能你说多了就多了对吧,你既然说多了,那就等我们捋完了账,到时候该多少钱就退多少,好吧?”麻子脸肯定是不怀好意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
峰当然也不傻,他马上说,“就按程校长说得今天先退给我发票上这些。程校长不是说是地域的原因吗。”峰真是不想再纠缠了。
“你得了,按崔校说的吧,别退给你了再多了少了的,别整那箩烂事了,你就先回去,等我上交完支队你再过来退。”程很会意麻子脸“崔校”的话。
奶奶的,真是比着坏哈。
“那就是不退给我了呗?”峰针锋相对,但已经感觉他们不能给退钱了。
而且这一拖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峰很后悔不听小昭的话——不要和这些人纠缠了,他们不会给你的。
“不是不给你退,我们也不是那样的人,那么多学员,一个月缴那么多补考费,差你那点钱吗?这不是崔校也说了,就别整那么些箩烂事了,等我们交完了,你不是说我们多收了吗?对吧。”
峰从驾校出来,耷拉着脑袋。事情往往还是要看结果的,就算峰没有在气势上输给他们,又怎么样呢,就是不给你钱。
一周之后,峰给程发信息“哥,我那多交的补考费能退了吗”
“你找崔校,他负责。老弟那个就得按你发票退,我跟总校也申请完了,我们自己也做不了主,你就赶紧这么办完得了。”程语带威胁着。
软硬兼施,真是漂亮。
峰最终听从了小昭的话,我们跟这种人耗不起,为了这么点钱再气个好歹的犯不上,而且结果还不见得好。小昭还和峰说了件最近的事,一个高血压的“老头”找驾校退钱被程和几个教练打了。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了,在峰刚练科二的时候就听说过。
简直是一帮地痞流氓。
峰知道,自己不能总耗在这个事情上,人的生命是有限的,总要把精力放在更重要的人身上,跟他们耗不值得。他也明白了,为什么很多人不去计较多交了补考费的事,也能理解了那些多花钱早些考试的学员。也许都是出于这样的考虑吧。
没有人会想这样会助纣为虐,没有人会想通过自己一点一滴的努力去增添维权这边的砝码,没有人会想……
这些人只会想一两个人的力量是微不足道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事情只要不是发生在我身上就行,我能做什么呢?能改变什么呢?不能改变就适应吧。
这所“集中营”峰已经走出来了,而里面还有很多没走出来的人,很多麻木的人,峰突然想到了鲁迅先生笔下“围观的中国人”……他回过头朝里面最后望了望,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