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大半个月,左小凡都很有些无所事事。
每日在客房之中服用丹药,精心打坐两个时辰,看书两个时辰,然后便出门走走转转。
收集情报也是一门学问。
未免旁人生疑,此事不可急功近利。慢节奏不痛不痒的做了好几年,突然就加深加快,难免露出破绽马脚。
所以大半个月来,左小凡没得到丝毫有价值的情报。
不过他也毫不心急。
每日邀约吕一一在城中大小巷弄兜兜转转,与修士打交道,与常人也要打交道,嘘寒问暖,谈天说地,毫无章法。
然而这些看似杂乱无章的行为,左小凡自然是别有用心。
与常人打交道,便是以小见大,了解清风城乃至乌鸡国的风土人情;
与修士打交道,便是混个脸熟,暗中理出一些脉络,为自己接下来需要培养的队伍人脉准备对象。
这些事情,都不是火烧眉毛的事,要的是耐心和细致功夫。
恰巧左小凡眼下什么都不多,唯独时间还算充裕。
这几日,城中处处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高挂,喜迎中秋之至,整个清风城也热闹了许多。
夜幕降临,左小凡跟吕一一来到清风城四季河观赏夜景。
四季河沿边,一处处酒楼饭店林立,中段位置开了一道宽约十丈的口子,石阶渐次铺展而下,直通河面。
四季河河水清澈,可见游鱼,河面宽二十丈有余,此时河面上,漂浮着一艘艘渡船,渡船样式极多,一层的,两层的,最高的一艘甚至做到了五层之高!
这些渡船都是用以出租的,两层及以下的用世俗银两便可租赁,三层及往上的则需要用神仙钱租赁。
乘坐渡船,水上取乐,岂不痛快!
四季河其实有三个开口,上中下各一个,上段的开口处,则是供人放置河灯的,河灯制式不一,颜色各异,大都精巧,点燃灯芯,将河灯放入各种,随河而下,用以祈福。
今日中秋夜,上段放河灯的人便愈发多了,长长的队伍从河口一直排到了岸上街道的另一端。
四季河中,密密麻麻地排列着一盏盏五颜六色的河灯,宛如星空倒转一般。
左小凡和吕一一在一家名为观河楼的酒楼三层找了个位置,吃东西是其次,赏景为主。
这个时间段,无论是饭店还是酒楼,无不是人员爆满,三楼这样的高位,价格已经是需要付出十块银石的神仙钱才能得到了,一开始吕一一还心疼得不行,直拉着左小凡让他别当这个冤大头。
冤大头自然是毫无水分的,因为平日时节,三楼的价格只需要一块银石即可。
这种靠河而建的酒楼,一层二层,是常人聚拢吹牛打屁的地方,三楼四楼五楼则是修道之人大堆的地方。
而其中,又以三楼位置最佳。
因为位置不高不低,足可以`上达天听下览民意`,而且对河面上的情况也能一览无余。
不过在三楼落座之后,吕一一便再没了花钱的苦恼,趴在窗口,欢呼雀跃地如同一只金丝雀。
靠河而建的所有酒楼,几乎都被左小凡坐过一遍,在那之后,观河楼便是他经常落足之地。
这里最靠近河岸渡口,深得年轻人的喜欢,无论常人亦或是修士。
十块银石不算小钱,也不算什么大钱,左小凡他们落座之后,不过一刻钟,三楼所仅剩的另外四张桌子便已经完全坐满了。
当然,他的运气还算不错,靠窗的桌子就三张,他就占据其中一张。
桌子上,三个盘子一个玉白酒壶,酒壶里面是清风城特制的酒水——白露酒,据说便是皇室中人,所饮之酒,也是这白露酒。左小凡喝了一次就喜欢上了这种酒,温润如玉。
另外三个盘子,一盘油炸花生米,火候刚刚好;一盘茴香豆,清脆可口;一盘凉拌猪鼻孔,猪鼻孔可不是真的猪鼻子,而是野外的一种野菜,第一次吃,左小凡还很是不适应,不过在掌柜的再三推荐下,吃了两三次,左小凡也就吃出了其中味道,别说,真是不错!
左小凡吃着下酒菜,喝着小酒,耳朵则听着四方酒客们的笑谈。
眼下中秋,便有不少人说起了思亲之语。
散修们的日常无疑是清苦的,如同无根浮萍一般四处飘荡,哪里有食往哪儿凑。能混到可以在酒楼三层落座的修士,大多有着过人之处。
修士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也会在异国他乡想念自己家里的人。
另外一个话题,便是越发临近的论道大会了,这可是乌鸡国的最大盛事!
有人已经在预测这次五年一度的论道大会名次之分,有说丹阳派依然会夺得头筹的,也有说水镜山这一次会将丹阳派踩到第二的位置,唯独没有人认为六指门和曼陀园会夺得头筹,原因很简单,数十年来,这两个仙家门派一次都没有拿到过第一的名次。
左小凡默默听着这一切,别人的猜测之后,总会说出一连串的理由来,权当是从他们口中了解丹阳派和水镜山了。
吕一一半个身子趴在窗户上,将上半身探出窗外,看着四季河上游飘来的河灯大军,咋咋呼呼的惊呼不已。
水印灯辉灯照水,月探山河处处明。
中秋美景。
就在此时,从那楼下又上来一行人。
为首一男子,身长六尺,身着大红长袍,头束金冠,气宇轩昂,眉目间棱角分明。
男子身后,跟着一个白色衣裙上绣着祥云图案的高挑女子,女子眉清目秀,瓜子脸,桃花眼,柳叶眉,姿色极佳。
在两人之后,跟着四个身着统一仆人制式衣袍的中年男人。
一行人上到三楼,红袍男子视线扫了一圈儿,眉头一皱。
此时,酒楼掌柜的才姗姗来迟,嘴里一边嚷着借过,一边从楼梯口挤了出来,来到红袍男子面前便直接跪伏在地,连说`草民来迟,三皇子殿下赎罪`之语。
红袍男子踢了他一脚,一脸冷漠道:“别在这叽叽歪歪了,没见到子诺仙子在这儿等着么?还不快去找个好位置!”
掌柜的连忙起身,像女子行了一礼,视线扫过楼内,不免心中哀叹连连,三皇子带着国师大人的亲传弟子来此赏景,最好的位置,自然是靠窗之处,可眼下那靠近窗户的位置处处有人,这种情况,让掌柜的着实难办。
他不过是个凡人,三楼这里都是修士,哪一个是他得罪的起的?
可是三皇子身份特殊,他同样得罪不起。
掌柜的收回视线,试探着问道:“三皇子殿下,要不您跟子诺仙子上四楼观景吧,那里还有一个靠窗位置,赏景极佳。”
“四楼?”
红袍男子冷笑一声,一脚将掌柜的踹翻在地,“我说你是老糊涂了还是装糊涂?四楼那也是子诺仙子去的地方么?风那么大,要是引得子诺仙子身体抱恙,你这颗脑袋赔得起?”
周子诺见状,略有不忍,微微皱眉,轻声开口道:“三皇子殿下,其实在哪里观景都一样,还是别为难掌柜的了。”
她身为国师大人严长风的亲传弟子,虽然修为尚浅,刚刚踏足二境,但因为人长得很有几分姿色,身边追求者甚众,三皇子唐浩便是其中之一。
周子诺其实对唐浩并无多少好感,此次出来赏景,其实也是耐不住唐浩的死缠烂打,人家好歹是一个皇子,推辞太多,脸面上便过不去。
唐浩闻言,连忙笑着说道:“子诺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叫你跟我出来赏景,自然要站最好的位置,赏最佳的景!你不用担心,一切我来办。”
唐浩说到这里,转身走到大楼中央,面朝窗户一侧,拱拱手笑道:“诸位仙长,谁愿意赏我一个脸,把位置让出来?放心,本殿下不是不讲理之人,谁要是能割爱,仙长的费用,我便替他付了!”
唐浩毕竟只是凡人,面对这些个坐在座位上喝酒吃菜的修士,即便他是皇子,也不敢太过咄咄逼人。
只是唐浩的话音落地许久,别的人依旧该吃吃该喝喝,直接把他给当成了空气一般。
唐浩脸色一下子阴鸷下来。
我尊重你们,但这不是你们不尊重我的理由。
唐浩的声音一下子低沉了许多:“怎么?没人愿意卖我唐浩的面子?还是说我的诚意不够?”
跟随唐浩他们一起来的四人已经来到唐浩身后,四个通窍境修士,脸上古井无波,只要唐浩一声令下,他们便可肆无忌惮出手。
虽然四人修为不出众,但背后好歹有着皇家做支撑,仙家门派惹不起,一些个散修他们还是完全不怵的。
周子诺见状,快走几步,来到唐浩身边,低声道:“三皇子,眼下正是佳节之际,还是不要闹事的好,不然被陛下知道了,对你也没有多少好处。”
一听周子诺提及自己的父亲,唐浩面色微微一抽,诸多皇子当中,就数他最不得皇帝恩宠,而且还时常被训斥不务正业,对于自己的父皇,唐浩打心底里害怕。
不过只是微微犹豫,唐浩便狠下心来,他在皇宫里处处不顺,出了皇宫,难道还得继续受这股子窝囊气不成?
他是皇子,不是狗!
就算拼着回去被责罚训斥,唐浩也决定要给自己长一回脸,更何况这还是在自己喜欢的女子面前!
就在唐浩将要发作之时,忽然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
“如果不介意,我可以让出一半的位置给你们。”
唐浩循声望去,是个青衫、头别木簪的男子,相貌堂堂,气度非凡,即便是普通衣装也掩盖不了。
说话之人,便是左小凡了。
唐浩一行人刚一上楼就引起了他的注意,听到此人身份之后,便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跟此人接触一番。
眼下,正是大好时机。
“什么东西,就想着与本殿下拼桌,再不乖乖让出位置,本殿下让你直接滚下去!”
唐浩怒气冲冲的说道。
其实他一开始就想坐左小凡这一桌,位置好,人也少,动起手来把握大,既然他主动冒头了,唐浩自然不会再有任何犹豫。
吕一一被这阵仗吓得不轻,已经乖乖坐在了凳子上,目不斜视地盯着桌面上的盘子,心中慌乱一片。
左小凡一手拢着衣袖,另一只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口酒后,他笑眯眯道:“公子这就不太讲理了啊,凡事讲个先来后到,这个位置可是我们先坐下的,你可不能因为别的桌子都是四五个人,我这张桌子就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小女孩儿就想着捏柿子挑软的来。”
被人一下子揭穿了心思的唐浩顿时怒火攻心,就要招呼自己的护卫们动手,可是周子诺却先他一步走过去,并肩挨着吕一一坐了下来,扭头对唐浩说道:“三皇子殿下,拼桌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更热闹一些。”
同时,唐浩心中响起她的心声涟漪:“三皇子,不要意气用事,这两人是六指门的修士。”
方才左小凡拢起衣袖给自己倒酒的时候,周子诺被他动作所牵引,正好看到那袖口上有六座山峰的图案,虽然图案不大,但她好歹是二境修士,这点眼力还是不差的,自然是看得一清二楚。
在她坐下来的一瞬间,周子诺还特意用余光看了一下左小凡的另外一个袖口,上面果然有一个六字。
一听对方是六指门的人,唐浩心思急转,翻脸比翻书更快,笑着迈开步子来到左小凡身旁坐下,嘴上笑道:“仙长说得十分在理,方才是我气血上头了,为表歉意,在下自罚三杯,如何?”
说着,也不等左小凡点头,唐浩便已拿起桌上的酒壶酒杯给自己倒起酒来,一连喝了三杯,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左小凡只是笑眯眯的看着。
吕一一则直接懵了,剧情发展太快,转折太急促,她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刚刚还剑拔弩张的气氛,怎么突然之间就成了眼下这副模样了么?
其余酒客则纷纷露出失望神情,凭白少了一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