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周年庆之后，振清集团的第一家海外公司即将成立，盛景舒也是因为此事远赴国外考察了半个月，在海澈的婚礼前夕才连夜飞回国内。
杂志社马不停蹄地为其增加宣传版面。当邹叶绾审核完新一期杂志准备递交给知夏的时候，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却突然响了起来。
是知夏：“叶绾啊，海外公司的那一版先撤掉吧，董事会那边说新公司的成立暂时推迟。”
“好的，我知道了。”邹叶绾挂掉电话，坐立不安。竟然会严重到临时撤版推迟成立，公司究竟遇到了什么样的困难呢？她抬头看了看天花板，隐隐担心，楼上的那位大概才是如今最烦忧的人吧。
恰逢周五，本应该是结束一周工作的悠闲时光，但因为宣传页面需要临时更换，为了不影响期刊的正常发行，杂志社全体人员被通知临时加班。所有人加班忙到晚上十一点的时候，盛景舒从楼上下来，让助理把食物分发下去，他要请大家吃夜宵。
邹叶绾没有注意到外面发生的事情，她手边还有一些工作没完成。
盛景舒环视了一圈，目光定格在邹叶绾的办公室，里面溢出昏黄色的灯光，磨砂的玻璃窗映出模糊的人影。他就那样怔怔地站在原地停留了几分钟，然后转身回到楼上。
他想亲自进去把夜宵端给她，问候她，或者随便聊聊天，像普通的老朋友一样。但他想了想还是放弃了，他们不是普通的老朋友，再怎样伪装也不可能。
零点已过，加班的同事陆续离开，邹叶绾扣上电脑本，看到了桌上的夜宵盒子，她用手碰了碰，尚有些余温。这是知夏离开前专门送过来的。
她打开餐盒，猛然发现上面有一张便签，便签上是一个大大的笑脸。邹叶绾一眼认出那是盛景舒的笔迹。上次公司酒会之后他给她的纸袋里，就有一张同样的便签。
他画的笑脸眉眼弯弯，与众不同。
这个时候，不知道盛景舒还在不在办公室，公司遇到的问题他都顺利解决了吗？
邹叶绾一边想着，一边拿起手旁的玻璃杯，冲泡了一杯咖啡，疲惫地伸了个懒腰之后，她打开办公室的门。杂志社的人都走光了，一种巨大的孤独感瞬间将她裹袭起来。
她转过身，依靠在门框边。落地窗外的夜景很美，脚下的平底鞋也非常舒服。
十二年前，大概也是这么空荡荡的屋子吧，天气比现在好像还要热一些。晚自习结束后，班上的男生们拖着那些书包整理很慢的女生离开了，教室里只剩下盛景舒和邹叶绾两个人。盛景舒冲门口点了点头，教室的门立刻被人从外面关上。
邹叶绾吓坏了，跑到门边，无论怎样用力都拉不开教室的门，她只能看着盛景舒一步一步走近自己。不知道究竟是恐惧还是害羞，邹叶绾的心加速跳动个不停。
她没有勇气直视他，只是狠狠低着头，眼睛盯着自己的皮鞋，上面有一个纯白色的蕾丝蝴蝶结。盛夏天热，额头上沁出的汗珠微微沾湿了她的栗色卷发。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盛景舒终于开口道：“你可以考虑，做我的女朋友吗？”
那时候的语气，故作挑逗，还透着几分青春的稚嫩。
整个世界在片刻间安静下来，空气中好像弥漫着数不清的粉红色泡泡。邹叶绾沉默着，双耳通红，像熟透了的樱桃。
“对不起。”尽管这是她渴望已久的事情，但在那个阶段，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理智又胆小，没有足够的勇气去跟本就规划好的未来做斗争。邹叶绾咬着下唇，选择了拒绝。
盛景舒愣了一下，显然是出乎他的意料。沉默良久之后，他终于缓缓开口说：“没关系。”还是不忍心。
他的声音低沉却富有磁性，环绕在邹叶绾的耳畔。
邹叶绾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她记不清那个时候的自己最后究竟是怎样逃离的了，各种各样的片段浮现在脑海深处，时间太久，她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
忽而间，一件上衣轻轻披在邹叶绾的肩上，她下意识地转过身，几乎要跌进盛景舒的怀抱。
浓浓的烟草香扑面涌来，他到底吸了多少烟？
“叶绾，我有话想跟你说。”盛景舒的眼角布满了殷红的血丝，邹叶绾突然有点心疼，面前的这个男人，应该很累吧。
尽管如此，盛景舒还是开车把邹叶绾送回了家，一路上他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全程只有钢琴曲的声响。其实邹叶绾很想知道他究竟要跟自己讲些什么，哪怕是问问他为什么也喜欢这首钢琴曲，但她最终克制住了询问的冲动。
他不说，她绝对不问。
这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也是成年人的世界法则。
车子开到邹叶绾家楼下的时候停住了，盛景舒转动钥匙，熄灭了车。
“还记得你说过，我们永远不会再见面吗？”他停顿了很久才开口。
邹叶绾呆滞在原地，原来那么多年前的事情他都还记得。她犹豫着点点头，有点后悔自己当初的轻狂断言。
“我承诺过的事情，一定会做到。”盛景舒的眼神锋利，好像在暗示着什么。
邹叶绾低垂着眼眸，轻轻颤动的睫毛像两只振翅欲飞的蝴蝶。盛景舒看着面前的女孩，心一下子疼痛起来。自己缺席的这十年，她究竟是怎么过来的呢？毕业、找工作、升职，她到底是有多坚强多拼命，才会在不到二十七岁的年纪就当上了知名杂志社的主编？盛景舒很想问个清楚，但他没有开口。他知道现在并不是最合适的时间。
“谢谢总经理送我回来。”她垂下眼眸，语气显得客气又疏离，“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邹叶绾拿起手包，转过身准备开门下车。
盛景舒一下子拉住了她的手腕，腕上的玫瑰金色手链随之轻轻晃动着。再次触碰到他的掌心，邹叶绾整个人的身体瞬间变得僵硬起来。
“我们，”他犹豫了一下，“没有任何余地了吗？”
他想干什么？弥补从前未完成的缺憾吗？还是真心忘不掉自己？又怎么可能？
“当然有，但不是和我。”邹叶绾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说出这么决绝的话来。
不过话说的也没错，一个已经有女朋友的人跟自己之间怎么会有余地。
“可我希望是和你。”盛景舒黯然低头，声音中带着沙哑，像一把尖锐的利刃，猛地刺进她的心。
“总经理与我，做朋友就已经很好了。”邹叶绾宛然一笑，轻轻松开了被抓紧的手腕，决绝下车。
再多停留一秒，她都害怕自己会无条件妥协。
回到家，邹叶绾拖着疲惫的身体完成洗漱，倒在床上睡觉时已经是夜间两点。转瞬间，像是突然惊醒一般，她迅速从床上爬起来，将飘扬的纱帘拉开一条细缝，同预料中的一模一样，盛景舒的白色汽车依旧停在原地。
骤然间睡意全无。
她叹了一口气，转身从书房搬来一把椅子，借着支撑力将身体轻轻依靠在窗边。从那个角度，透过玻璃窗，隐约可以看到车内灯光映射出的他的影子。
她就这样看着，静静坐在那里，一夜未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