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是振清百货集团的三十周年庆典，集团旗下的商厦和酒店都在准备庆祝典礼以及优惠活动的相关事宜。嘉律杂志社也要配合相关工作，推出一版关于集团的宣传特刊。
邹叶绾开完会回到办公室的时候，看到了放在桌子上的文件夹，里面是相关部门总监准备好的集团高层人物的专访稿和写真照片。
她习惯性地先粗略翻看一遍，却在无意之中看到了盛景舒的名字，为了防止自己眼花看错，她特意把纸张折回去对照，三个铅字清清楚楚，一字不差。
姓名左侧，是分量不轻的头衔，振清百货集团总经理。
这着实让邹叶绾吓了一跳，她匆忙翻到文件的最后几页去看照片。确认无疑了，是几个星期之前在电梯间看到的面孔，丝毫不差，她的记忆还是那么好。多年过去，他脸廓的棱角愈加分明，眉宇之间也多了一些锐气。
原来他一直就在这所办公楼里工作吗？
邹叶绾的心又开始猛烈跳动了，她不停地翻动着手中的文件，却怎么也无法把如今家世显赫的他和当年那个普通的混混小青年联系在一起。
真的是同一个人吗？那个当年在班内成绩名列前茅、在校外也能呼风唤雨掀起一片浪的人？
她把专访稿从头至尾仔细看了一遍，企图从中寻找出一些董事长失子多年，滴血认亲这一类狗血剧情走向的蛛丝马迹，但都无果。采访内容大多与企业管理有关，几乎没有涉及到私人生活。
世界真是个没有尽头的漩涡，突如其来的信息让她有些眩晕。
落地窗外是错落有致的商业楼，邹叶绾打开窗户，一股清凉的夏风袭涌进来。心情杂乱的时候，她习惯到窗边吹吹风。
原来十年前他说过的那些话，竟然真的会变成现实。可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邹叶绾摇摇头，转身给自己冲了一杯速溶咖啡，然后伸了个懒腰，回到办公桌继续工作。
等她把手边所有的活儿都完成时，正是晚上八点。晚八点对于晅京这所城市来说，正是夜生活刚刚开始的时候，尤其对于周末前一晚而言，更是充斥着激情和张扬。人们纷纷去聚餐，去酒吧，去各种休闲娱乐的地方，街道上人流车流大，常常会堵车。
慵懒的夜光让邹叶绾突然有了几分睡意，她想休息一会儿，等错开车流高峰之后再驾车回家。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十点。邹叶绾趴在办公桌上，睡意朦胧中闭着眼睛摸到了手机，打开接通，是麦洛洛的电话。
“邹主编，我下班的时候见你没走，你现在还在社里吗？”
“我在呢，有些工作刚刚处理完。你有什么事情吗？”
“我有东西落在办公室了，想回去拿一下。”
“好啊，那我在这里等你。”
挂断电话从办公椅上坐直身子的那一刻，邹叶绾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办公室的灯光被调到了暗黄色，而坐在沙发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的，正是盛景舒。
整个房间里弥漫着暖黄的光线，他的眼神也显得愈发柔和。
再一次见面终于不是在电梯间。他似乎坐在那里很久了。
“醒了？”盛景舒开口问。
她慢慢放下被压得酸疼的手臂，犹豫了一下又机械地抬回桌面。她想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辗转又想，整幢楼都是他的，出现在这里又有什么值得奇怪的，便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十年之后再次听到他的声音，邹叶绾的心情很难平复，五味杂陈，她甚至有点想要落泪的冲动。
这算是对故人久别的感慨吧？可是他对自己而言，岂止是故人。
“饿了吗？过来吃点东西。”他的语气有些强硬，根本不是在商量，而是在命令。
“总经理的话也不管用吗？我不是非常希望我的下属在公司庆典之前累坏身体。”见邹叶绾没有反应，盛景舒又补充了一句，语气里透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十年没变的，是无论她再怎样安静和沉默，他都可以自顾自地讲出一堆话来。
邹叶绾不好再推辞，只得离开办公桌走到沙发前坐下，时刻注意保持着两人之间的距离。
盛景舒勾了勾嘴角，随即打开桌上的便当盒，用手触碰了盒子的余温，确认饭菜还未凉，然后又拆开了一双一次性木筷递给她。
一串动作行云流水。
邹叶绾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但她发不出声音，心里只是扑通扑通乱跳。接过木筷的右手停在空中，不知如何放置才好。
盛景舒大步走到办公桌前，弯下腰，从最底层的柜板里抽出了邹叶绾的高跟鞋，他拿着鞋子走到邹叶绾面前，亲自为她穿上。
虽然在职场行走多年，但邹叶绾一直不习惯穿高跟鞋，所以经常会准备一双平底鞋放在办公桌的最底层，方便更换。前几天她把鞋子拿回家清洗，导致今天没有平底鞋可穿。夏天天气太过炎热，为了睡觉舒适，她干脆脱掉了高跟鞋。
刚开始盛景舒为她穿鞋子的时候，她很抵触，伸过手执意要自己穿。他抬头看向她，一阵轻风拂过，恰好吹开了覆在她眼睛上的碎发，他的视线正正地对上了她的双眸。
那双眸子同十年前一样漆黑透亮，像星辰璀璨的大海，深邃无边。
盛景舒的动作明显呆滞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如常。他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脚踝，示意她不要乱动，低头给她穿好鞋子之后，便转身走到落地窗前。
他从上衣口袋里抽出一支烟，习惯性地放到嘴边，大概是想到了邹叶绾在一旁，又迅速掐断了刚刚点燃的烟苗。
“地板凉。”他的声音平淡低沉，却像一颗石子一样投放在邹叶绾的心湖，波澜跌宕。
“谢谢。”她迟疑着说。
盛景舒轻轻叹息，苦笑着说：“你终于肯跟我讲话了。”他的声音低低的，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邹叶绾听。
“我……”邹叶绾欲言又止，“对不起。”她垂下眼眸。
“是我该说对不起。”盛景舒打断了她的话。
邹叶绾惊异地扭过头，却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他的双指间还夹着刚刚熄灭的烟头。
“不好意思，没想到总经理也在。”寂静的气氛被骤然打破，麦洛洛突然出现在门口，满脸都是大写的尴尬。
盛景舒转过身，冷漠地点头致意。
“我的办公室就在楼上，”他向邹叶绾做了个手势，“有什么事情随时找我。”
看着盛景舒快步离开的背影，邹叶绾狠狠忍着，才没有让眼泪落出来。
他的样子，实在是像极了高一那年，他站在班级门口说，“我就在隔壁班，有事随时找我”。也正是因为那句话，他护了她三年周全。
现在看来，那段校园时光，尽是少年霸道的温柔，冥冥茫茫之间，万事都变得晴朗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