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耐心不是第一次。
高一那年有场考试，邹叶绾的地理成绩非常差，老师将她叫到办公室问话。地理老师是个带着黑色边框眼镜的中年人，身材虽瘦却极具威严，说起话来毫不留情。邹叶绾心高气傲，从来没有被老师当面如此严厉地训斥过，她听着从老师嘴里滔滔不绝吐露出的过分话语，忍不住委屈顶撞了几句，老师气不过伸手作势要打她。她跑出办公室，躲在学校花园的厅廊里放声大哭。
那个时候，母亲正好因为长期教学形成的喉部硬伤，刚向学校申请休假不久。她觉得在学校里失去了母亲的庇佑，越想越委屈。
从黄昏到暗夜，她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才缓缓抬起头，一下子看到了站在面前的盛景舒。泪水模糊了他的身影。她揉了揉红肿的双眼，仔细辨认之后才看清了盛景舒的双眸。
那双眸子很温柔，在黑暗的四周里似乎闪着光。
盛景舒手里拿着一块面包，是学校蛋糕房常常在下班前烤出来的最后一款面包。他撕开面包的包装纸，然后把冒着淡淡香气的软面包递给面前的女孩儿。女孩已经埋头抱着双膝哭了很久，应该很累了。
“饿了吧？餐厅已经关门了，只有这个面包可以吃。”
邹叶绾没有答话，只是呆呆地看着他。盛景舒的出现让邹叶绾感到意外，他们并不熟知，甚至在几天前才刚刚进行了两人之间的首次对话。
她和他所在的两个班级是隔壁班，邹叶绾去老师办公室时，常常会看到盛景舒，他要么被老师大声责骂，要么被要求在墙角罚站，每每见到他窘迫的样子，她都觉得可笑又可爱。
时间长了，他也注意到她。终于有一次，老师训斥完后让他离开，两人一前一后迈出办公室的门。
盛景舒喊住她：“喂！”
邹叶绾停住脚步，迟疑地转过头。
“你为什么经常来这里啊？”盛景舒问。
“那你又是为什么？”邹叶绾挑挑眉毛，明知故问。她不想告诉他，她是班长，有很多事情都要及时跟老师沟通。
“因为要被老师骂啊。”他并不遮掩，甚至还有点引以为傲。
邹叶绾笑了笑转过身：“恰恰相反，我是因为被老师夸啊。”
这件事过去没几天，邹叶绾的脆弱和挫败就都被他尽收眼底。
虽然倍感尴尬，但她还是接过他手中的面包，撕下一小块放进嘴里，松软的口感和醇厚的奶香顿时让疲惫的她觉得充实和满足。
盛景舒在她身旁坐下来，两手摩挲着裤子，不知所措。
初夏的夜晚很清凉，树上的蝉声起伏不断，晚风拂过，枝叶随着蝉声沙沙作响，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她终于开口。
“我又去办公室了。”盛景舒撇了撇嘴，满腔不公。
邹叶绾忍不住笑了：“这次是因为什么挨骂？”
“上课睡觉了。可是每天那么多课，怎么可能不困。”盛景舒埋怨道。
“你叫什么名字？”
“盛景舒。”
邹叶绾心底一惊，脱口而出：“原来你就是盛景舒？”
“有什么问题吗？”盛景舒反问。
“没什么，就是听说过你的名字。”她勾勾嘴角。其实在多次考试的年级排名中，邹叶绾与盛景舒不相上下，各科老师都跟她提过很多次这个名字，但邹叶绾怎么也没想到盛景舒竟然就是那个常常被老师抓去办公室训斥的人。
“我叫邹叶绾。”她肿着核桃一般的双眼冲盛景舒笑了笑，然后挥挥手中的面包说：“谢谢你的面包。很好吃。”
盛景舒看着她把面包吃完，又问她：“还饿吗？”他见过很多女生一顿饭只吃这一个面包，因此以为女生的胃口都很小，这个面包也足以解决邹叶绾的晚餐问题。但她却摇摇头：“还饿。”
说完这句话，她自己就噗嗤一下笑出声，盛景舒也跟着笑了。这个姑娘，好像跟其他女孩不太一样。邹叶绾顺势揉了揉自己的肚子，无助地看着他。
“想吃烧烤吗？”盛景舒问她。
她怔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诱人的晚餐。她使劲儿点头，哭肿的双眼滑稽又可爱。
“那我去给你买，你在这里等我好吗？”他又问。
邹叶绾摇摇头：“我想跟你去。”她怕他不同意，又问：“可以吗？”
盛景舒犹豫了一下，又问：“你确定吗？”他有些不放心，但看到她坚定的眼神之后，还是决意带她去。
那时正值晚自习，老师下班回家，门卫大叔在保安室里吃饭看电视，有时候碰上不同门卫交接班，保安室里可能一个人都没有，溜出去更容易。盛景舒早就摸透了这个规律，他告诉邹叶绾只要静悄悄地猫着腰沿着墙壁出去，一般没问题。
这是邹叶绾第一次与他冒险。
因为白天被老师骂过一顿，那个时候的她一点儿也不恐惧，甚至还有点兴奋和期待。
保安室里透出耀眼的光，隐约能听到电视节目的声音。盛景舒拉着邹叶绾，一步一步地穿过校门。途中听到保安大叔咳嗽的那一刹那，邹叶绾觉得自己的心跳仿佛都要停止了。
但所幸最终两人安然逃离。
“以后没有我，你可千万不能一个人溜出来，太危险了。”他说话的口气好像一个大人在教训小孩子一般。
盛景舒带邹叶绾去了他常去的烧烤摊，点了烤串之后，摊主问他还要不要啤酒。
“你要喝酒吗？”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想喝吗？”盛景舒见她直直的眼神，笑着问她。
“我可以喝一点点吗？”她用手指比划着她认为的“一点点”，乖巧的模样惹人心怜。
“那好吧。”他不忍心拒绝她，于是向老板要了一小听啤酒。如果不是带着她出来，他自己喝几瓶酒不是问题。
盛景舒在她的杯子里倒了一点点啤酒，柔声教导：“小孩子不能喝太多哦。”
“那……干杯吧。”她好奇地看着在灯光下泛着淡黄色的啤酒，学着大人的模样举杯，可笑又可爱。那一幕场景自此之后深深印在盛景舒的脑海，再也无法忘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