寥寥几字,偌大庭院瞬间就息了所有声响,众人亦下意识摒了呼吸。
不过,林初跟他们惊讶的点不一样。
什么身份对她来说并不重要,毕竟云岚师傅曾经说过:“与景云山过不去,就是他们嫌自己命太长。”
对此,林初深以为然,想要招惹景云山,除非保证自己及后辈,永远,别染疾。
所以,相较于他的身份,她对这人的谢礼更感兴趣,毕竟当时行医也是估摸着他,唔,有财。
林初拿了临夏手中的那张纸,仔细将内容看了一遍,扫到其中某一处,双眼顿时绽放异彩:汴京,城域!
汴京,可是萧国的皇都啊,更何况还是繁华地段的大宅。
林初心里乐开了花,但心里却一直琢磨着:啧啧,居然用来随便送人,真是挥金如土啊!
虽然这么想着,但她还是十分雀跃地将地契放入了自己的腰间,然后又将手伸向了临夏怀中的精致木盒。
黑檀漆金的木盒上,雕镂的花纹栩栩如生,打开盒盖后,由内而外还隐隐透着一股淡淡的怡人香味,经久不散。
令她意想不到的是,盒内装的是叠放整齐的双色锦带,样式与自己平常所用几乎无二,只会出自巧锦阁。
不同的是,这制作的布料是珍贵无比的云锦,且锦带末梢绣上了同色的木槿花纹,倒显得比素白的精致了些。
林初从中取了一条出来细看,质地舒软,薄若蝉翼,透光性确实极好。
之前也用过云锦的布料,就是不知为何,这个好像比之前用过的更为明透。
林初在阳光下一头心思地翻看着锦带,连身边多了一道身影都未发觉,直至手中的锦带被人抽走,方才后知后觉。
躺卧在木椅上的秦非不知何时已经飘然而至,一手取走了她手中的锦带,然后慢条斯理地将其系在林初还未放下的手腕上。
清晨的阳光温度正好,洋洋洒洒地落在树上,一眼看上去正是夏日清新的景色。
一位玄衣男子,此刻低眉专注着手中的事物,眸光未动,显得原本惺忪的凤眼倒有一种别样的风华。
整个过程一动未动,林初觉得自己今天可能,真的吃多了。
不一会儿,纤细的手腕上多了一个还算漂亮的……花结?
这是什么怪癖?
林初看着自己腕上由锦带系成的花结,内心着实不知所云。
“何意?”她无奈抬头看向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只是对方身高,又逆着光,着实看不太清。
“欠礼。”淡粉色的薄唇微动,吐出两个字。
秦非松开系好锦带的双手,随意交握搭在身后,同时直起了身,看着自己成果,唇角似含笑意。
林初开始一愣,但脑中稍转,倒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过,她问的不是这个。
于是摇了摇自己的左手,向他示意。
锦带随着林初手上的动作飘动,翠蓝色的光泽在青葱玉指上耀眼夺目。
似乎是感受到久久未移的视线,秦非终于将目光移开,看向面前这个刚到自己下颚的女子。
左手半举脸前,小巧的鹅蛋脸上一双灵动的杏眼微微眯着,黑白分明的眼里藏着透过树荫的星碎光芒。
秦非眼神微闪,突然缓缓俯下上半身,贴近那张莹白透玉的巴掌小脸。
林初看着那张离自己愈来愈近的脸,心里莫名其妙,面上却身形未动。
但那下垂的右手,却在众人毫无察觉的时候,早已有所准备。
男子笔挺深邃的五官在她的眼中愈见清晰,藏在指尖的暗针隐隐待发。
就在两人鼻尖相距约一拳的时候,那张俊脸却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
他不再接近,林初也悄无声息地收起暗藏手中的银针。
微眯的杏眼自然张开,林初放任自己的目光流连在他的五官之间,肆无忌惮地辨认着对方的长相。
最终得出结论,眼前的男子确实与那晚之人有九成相似,剩下的一成,不同在那双眼上。
秦非知晓她一直盯着自己,却没有任何的闪躲之举,而是同她一样也看着对方的神色,状似无意打量却不错过一丝变化。
两人四目相对,距离又极亲近,还都是不与人为善的性格,路人见了都会不由细语,更别谈各自跟随已久的亲属了。
刚刚因为秦非的举动而有所僵持的临夏和夜寻,从一开始的冷眼相对,变成了如今的面面相觑,最终都收起了外露的敌意。
两人一旁观望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那一旁一直关注事态的柳管家,此刻也是神情莫辨。终究不能拖延太久,不过还好,今日一行,他也确定了一些事情。
前几日那人确实与景云山有关,只是没想到,这人竟是传说中的朝暮楼楼主,秦非。
而且,这秦非与景云山的关系,真的是今日所见的这么简单吗?
柳生侧头装作无意地看了一眼两人,精明的双眼微暗,不知在心里打着什么算盘。
林初的站位恰好与柳家人相背,她并未瞧见柳生那饱含深意的一眼。但秦非与其相对,感受到对方的视线,便直接敛了眼神径直看向他的双眼,似是警告之意。
柳生未曾想自己就那么短暂的一眼,也能被秦非留意到,与他对视的那一刻,后背瞬间就惊出了一层凉汗。
还好,他也是在柳府摸黑上爬了半生的人,这样还不至于失态于人前。
柳生收回目光,看了眼已经正待出发的轿子,心下静定,稳着步伐向林初走了两步,依旧谦卑恭逊地行礼:“再谢林神医施救我府公子,日后必不忘此恩。”
看到秦非的眼神突转凌厉,林初直觉有异,随后便看向身后,谁知一转身正好受了这礼。
今日这事着实已经说不清了,她也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景云山的规矩:银医两讫,不外恩。现下有客,恕不相送。”
说着,她将临夏手中的木盒合上。
柳生行了最后一礼,也不多言,直接领着众仆一同出了院门,径直下山而去。
一行人离开了院子,偌大的庭院现下只剩了他们几人。
林初看着那个趁她说话间又躺下的男子,也冷着脸下逐客令:“看你现无大碍,我们也是银医两讫了,你们也下山吧。”
秦非听了,眼都未睁,淡淡出声:“尚未。”
“什么?”林初不明。
秦非只伸了伸自己的左手食指,一言不发。
看着男子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林初脑光一闪,也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是那晚当做医药费所拿走的玉戒。
今日他的医药费已经送来,那这玉戒……
地契,还是玉戒。
对比林初此时内心的犹疑不定,一旁一直坐山观望的夜寻已经不能淡定了。
那玉戒,不是主上一直戴在颈上的那枚吗?
夫人曾经不是说过,带上这玉戒的女子必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