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么时候，风开始渐渐猛烈了起来，训练场边上染血的旗帜猎猎作响。天上的云黑压压地沉下来，如同约瑟芬河水一样剧烈地翻滚着。偶尔有云层被强力的风撕裂出缺口，透出罕见的血色霞光，又被乌漆墨黑的云布胡乱而迅速地塞上。
波涛汹涌的林海，淹没了秃鹫漆黑翅膀阴影与乌鸦沙涩而低哑的叫声。
东译扶着璃辰蹲下身，让他躺在自己臂弯里。
“我不是让你……去白岩吗！”璃辰艰难地说。
“先别说话了。”逆玲立即赶到了东译身边，跪在地上托起璃辰的肩膀，掌心立即燃起了天青色的医疗火焰。
“穿越已经代替我去了。”东译看着重伤的璃辰，眉头紧锁，“我要是来晚一秒，你就已经死了你知道么。”
源源不断的青色异能注入体内，璃辰猛地咳出了一口暗红色的血。他的衣领已经全被血染成了暗红色。
“他没事吧？”东译担忧地看着璃辰毫无血色的面容。
“你说得对。”逆玲抬起眼，淡绿色的瞳仁充满敌意地望向不远处地艾奇，“再来晚一秒，他就死了。”
一滴雨落了下来。
然后两滴，三滴。
艾奇此刻正面容阴沉地看着他们，一对深不见底的瞳仁隐匿在了狭长的阴影里。他的表情看不出是难过还是愤怒，抑或两者兼有。
东译出现在了这里，也就意味着，夕汐亚前辈他……
艾奇的手指轻微地颤抖着，然后，用力地握在了一起。
皇家骑士的包围圈缩小了，层叠围住了那三个人。
逆玲仍然聚精会神地给璃辰治疗，丝毫不去理会周围的情况。她将天青色的异能从他的肩膀往下移至脚踝，将他的全身都笼罩在了青色的光芒里。他伤得很重，内脏大出血，半身的筋脉几乎都被震断了。逆玲集中全部的注意力，将他的筋骨一根根接回去打通，身体剧烈的修补让他痛得浑身都颤抖了起来，喉咙里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模糊的呻吟。
东译稳了稳气息，将璃辰托给了逆玲，然后站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艾奇阴冷沉郁的面容：
“为什么？”
艾奇岿然不动，仿佛没有听到他说话。
“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八年，该赎的罪，早就已经都赎清了。”东译的头发被雨打湿，雨水混合着血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为什么你还是执迷不悟？”
“你别天真了。”艾奇微微扬了扬下巴，眼神里混合着无尽的悲哀与漠然，“‘仇恨’这种东西，哪有轻易就能放下的道理？旧的仇恨去了，还有新的仇恨。赎罪的道路是没有止境的，你我都一样。”
“新的仇恨？”东译捕捉到的一个词，让他疑惑了起来。
艾奇轻轻吸了口气，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沉默了。东译看着他，知道他心里一直压着什么东西，且已经压了好多年，几乎已经把他的心性扭曲了。
“所以，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你听得懂。”东译的眼神深沉，语气直截了当，“你一直都在做一般人想不通的事情。你作为皇家骑士，一面对抗守护骑士，一面又不合时宜地放过守护骑士。或许帕尔尼亚看不出来，可是我们都看得一清二楚。艾奇，你到底站在哪个阵营里？还是说，你在害怕什么吗？”
“你真的看清我了吗？”艾奇的眼底缓缓流淌过混合着痛苦与蔑视的忧伤，“如果是，你又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东译抿了抿嘴唇。他心底确实早就有了答案，只是他不确定，艾奇到底是不是那样想的。而看样子，对方似乎不愿意说出来。
既然如此……
“是因为实验室计划，还是……”东译缓缓地吐出这句话，尽量控制着语气而不让这句话显得那么突兀，“因为艾铱么？”
然而，艾奇的目光在他听到那句话的时候就如同冰河般凝滞了。他沉默着，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什么，仿佛身周四散的风声就是他的回答。
东译身后的逆玲听到了这个名字，略微抬起眼望了一眼对面的艾奇，轻声问道：“艾铱是谁？”
“他妹妹。”璃辰无力地闭上眼睛，用气声回答，“艾奇的亲妹妹。”
远处乌黑色的天际划过一道并不明亮的闪电，很久之后，沉闷的雷声才像潮水一样涌过来。
“四年前，是因为帕尔尼亚控制了艾铱，你才不得不留在了皇家骑士团，对不对？”东译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如果帕尔尼亚没有这么做的话，恐怕你早就已经退伍，带着她一起离开帝都了吧。”
艾奇沉默着，一动不动地站在血泊之上。大雨淋湿了他的头发，雨水顺着额前的发丝流落脸颊，让他看起来像是在悲伤地哭泣着。
“你真傻，艾奇。”东译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艾奇稍微抬起眼，湿漉的发帘之后那双眼睛里只剩下没有尽头的风雪寒夜：“做过的事情，无论对错，我从来不会后悔。走到今天这一步是我的选择，与任何人都无关。也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你大概是不知道我为什么回来吧。”东译嗤笑了一声，说，“所以，说到底你也不明白艾迪为什么要去西南境，是不是？”
就在这时，一个皇家骑士瞬移到了艾奇身边，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艾奇听了，淡淡地说了句：“不用理会。”
“没猜错的话，艾迪已经把皇家骑士团的包围圈攻出缺口来了。”东译扬声，似乎是想让在场的所有皇家骑士都听到，“你也该放弃了，再挣扎也没用。”
“你错了。”艾奇说完，瞬间冲向了东译。东译的瞳孔一缩，面前的空气里眨眼出现一堵冰墙朝前挡去。谁知艾奇的身形一晃而过，斜身朝逆玲和璃辰的方向一挥手，两道蓝光利落地劈开空气朝他们刺去。逆玲还没有反应过来，璃辰突然一手撑地翻过身，掌中忽而射出了一道冰刃，打散了那两道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