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乌云翻滚地剧烈，偶尔被呼啸的利风撕裂出几个歪扭的缺口，洒下来几束没有温度的阳光。
塞亚斯看着眼前这张异常苍老的面容，用冰冷的口吻说：
“给我一个能说服我帮你们的理由。”
帕尔尼亚的表情有些陌生，仿佛此刻的他与平日的那个性情古怪的皇家骑士团长判若两人。他沉思了许久，说出了一个名字：
“牧雪。”
风仿佛都在那一刹那静止了。
听到这个名字，塞亚斯却不为所动。但是帕尔尼亚知道，越是冷静，这个名字在他内心激起的波澜就越大。
“你当初接手极昼，为的就是她吧。”帕尔尼亚继续说，“你觉得，你真的替她报仇了吗？”
“琪瑞牧空已经死了。”塞亚斯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而血腥的光。
“这就够了？”
“那你说呢？”
帕尔尼亚用一种镇定而略微悲伤的目光看着他：“如果十一世琪瑞牧雪从一开始就不是卧底，恐怕，你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是吧，岚翊”
塞亚斯的身形突然一晃，帕尔尼亚单手就抓住了对方伸过来要掐住他脖子的手腕。与此同时，帕尔尼亚身后刹那间现形了几十个全副武装的皇家骑士，而塞亚斯的身后也一眨眼出现了许多周身布满奇异光芒的黑袍使者。
帕尔尼亚看也没有多看一眼塞亚斯身后厉鬼似的的护卫，而是盯着塞亚斯狼一般凶狠瘆人的眼睛轻轻地微笑了起来：
“你果然还是没有忘记过去。”
“我劝你，不要再试探我。”塞亚斯的唇角冰冷，“岚翊已经死了二十七年了。”
“我不觉得他的意志也会死去。”帕尔尼亚说。
塞亚斯盯着他，目光就像解开了的铁索般一点一点松下来。周身的杀意渐渐退去，他身后的黑袍使者垂下了目光，身形晃动消失在了空气里。
帕尔尼亚放开了他的手腕，身后的皇家骑士也将剑尖指向地面。
“你早就知道，我来见你的目的是合作，而不是与你成为敌人。这样对你我双方都没有好处。”帕尔尼亚走开了两步，双手扶上了边境桥的栏杆，目光顺着风的方向投向了远方，“如果你真的没有合作的念头，大不了可以不应邀。可你还是出现了。怎么，你在犹豫吗？这可不像你。”
塞亚斯听了这话，竟然苦笑了一声：“和天真的‘小孩子’呆久了，也会天真地觉得自己曾做的一切都没有必要。”
帕尔尼亚嘲弄似的斜了斜嘴角：“哪有和平不是建立在累累尸骨上的？没有谁会甘心就那样死去，所以他们让你我活着，为的不过是让那些害他们永远被世人遗忘的人得到应有的代价罢了。”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塞亚斯说道：“该死的人永远都不是那些带着遗憾与牵绊死去的人，而是这个辜负了他们的世界。你也是抱着这样的念头，才生存到现在的？”
“这句话，该是我问你才对。”帕尔尼亚对着空气说，“所以，你不介意我清扫眼皮子底下的障碍吧。”
塞亚斯的目光凝滞了一下。
“毕竟，这么多年，你始终没有放下牧雪。”帕尔尼亚低了低头，“现在看来，她不仅是你无坚不摧的盾甲，也是你致命的弱点。”
塞亚斯始终没有说话。
“我给你时间。如果你想好了，就来白岩找我吧。”似是觉得这么等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干脆就放下了这么一句话，说完后便转过身去想要离开。
“等等。”
他的脚步停在了空中。
“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塞亚斯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帕尔尼亚的背影顿住：“你竟然没有发现？”
“有话直说。”
他微眯了眯眼，吐了口气，微微回头：“十年前白送给你的那把刀子用得还顺手么？”
塞亚斯不动声色。他并没有告诉帕尔尼亚，他留下了琪瑞迪恩。
“那是把回旋刀。”帕尔尼亚说道，“即使你把另一刃包了起来，你怎么知道哪天那块布会破呢？”
塞亚斯的目光复杂而危险了起来。
说到这里，帕尔尼亚便不再说下去。已经很明显了，十年前那个看似被说服加入极昼的新任圣火继承人，是现如今最大的隐患，无论是对皇家骑士，还是对极昼组织。
帕尔尼亚走下了边境桥，同那二三十个皇家骑士一起消失在了原地。塞亚斯在桥上站立了许久，最终，他转过身，朝岸边走去。
风吹动起地上细密的草茎，尘土顺着叶片打旋。
塞亚斯一步步地走向左右使，隐域和岚霜。此刻，他们就像两尊一动不动的雕塑一样伫立在原地，低垂着目光。
塞亚斯走到了隐域面前站定。隐域不作声，用那双漆黑的眼睛不带任何感情地回望着塞亚斯。
按帕尔尼亚的说法，琪珞的记忆已经解封了。
他不是没有过防备。只不过，他一直都没有看出任何特别明显的端倪。既然他看不出，而帕尔尼亚却知道了，说明……
“三天前的晚上，你去了哪里？”塞亚斯直接问道。他记得隐域当时并不在自己身边。
“去解决一个叛徒。”隐域平静地说。
“谁？”
“琪珞。”
塞亚斯冷冷地看着隐域，目光如同刀子般锋利。他没有过度惊讶，反而冷笑了一声：“如果我不问，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告诉我？”
“没错。”
“为什么？”
“因为他迟早会死，所以不用太过担心。”隐域直言不讳。
塞亚斯看着隐域，知道她从来都是这样，没有什么特别重大的事项就不会汇报。
只是这一次，他却疑惑了起来。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要杀他的人不止我一个。”
“哦？”塞亚斯的嘴角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得手了吗？”
“是。”
“那你为什么不汇报！”塞亚斯突然盛怒道。
听到这样的对话，岚霜的心里惊讶得不能再惊讶。
隐域为什么要瞒塞亚斯？明明琪珞还活着！况且是他与艾奇一同猎杀琪珞的……难道那也只是一场戏吗？
如果是戏，为什么要下那样的杀手？如果不是，又为什么要隐瞒？
她努力保持着自己的平静，不让别人察觉出任何异样。
“因为没有必要。”隐域轻飘飘地说，“新晋的北辰已经取代了琪珞的位置。论能力，他不在琪珞之下。并且，他当初没有封印记忆，就意味着他的忠心已经受到了足够的考验，比琪珞那个定时炸弹好多了。”
说到这里，空气一阵沉默。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塞亚斯缓慢踱步到岚霜面前，“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他记忆解封，背叛组织的？”
“刺杀圣琪尔纳帝国使臣失败，他受了重伤之后……”
“那也就是四年前？”塞亚斯咬牙切齿的声音打断了隐域，“很好。”
隐域还没有反应过来，突然——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把岚霜的头重重地打偏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