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队伍行进到了远处，喧嚣就落在了后头。
艾迪和东译牵着马，并肩走在队伍的最前列。
“你回来做什么？”艾迪目视着前方，声音低沉，却也没有让第三个人听到。
“送死。”东译简单地回答。
“你疯了。”
“殊钺留的一手好棋，我也忍不住想来下两步。”
“好棋？”艾迪苦笑。
“你早该知道，复仇这条路上永远都沾满鲜血，无论你以谁的名义，站在何种高度。”东译不动声色。
艾迪的脸色阴沉，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就这样一路沉默到了守护骑士总部，将士们领着士兵们回了各自休息的地方。两人并肩站在顶楼，大风灌满了他们身后的披肩，猎猎作响。
艾迪瞟了他一眼，又看向了远处：“你怎么会想着回来？”
东译肘撑着栏杆，微暗的天光像尘芒一样落在他挺拔的鼻梁上：“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不会轻易引燃这场战争的火线，你还有太多放不下的东西。但是艾迪，你不能再拖了。”
艾迪没有说话。他心知东译说的是对的，极昼组织又一次行动，帕尔尼亚又步步紧逼，守护骑士好不容易占了上风，接下来越早开战对他们越有利。
“这在战略上没有问题。”艾迪交叉着手指，“但我一点也不希望你就是那根导火索。”
“我是你无二的选择。”东译的眼底有一片深沉的林海，“你别忘了，知道当年真相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
“所以我才不想让你也卷进去。”
“你的身边已经没有其他人可以引起皇家骑士足够的注意力了。”东译斜了斜嘴角，“尽早把任务派给我吧，总不能真的就让帕尔尼亚这么快发现守护骑士的王牌。”
艾迪微微抽离了自己的愤怒情绪，声音却依然没什么好气：“别着急，先让我想想怎么整你。”
“哈哈。艾迪，你怕死吗？”东译的笑声爽朗。
艾迪摇了摇头，却说道：“怕。但是我更怕不能和你们一起死。”
“我却不怕。”东译笑着，却仿佛诉说着一种坚定的信仰，“对我来说，死亡不过是本来我该与夕哲下棋，却后来去找殊钺唠嗑了而已。运气好的话，还能碰到璃潇，找他打一架呢。”
“可活着的人未必会这么想。”艾迪的声音沙哑。
目光之下，一排排士兵正在操练，整齐的出剑声与呼声在空旷的上空回荡。
“这次回来，你带了北境多少人？”艾迪淡淡地问。
“三分之二。”东译额前墨绿色的碎发被风吹得扬起。
艾迪顿了会儿，说：“不是个小数目。”
东译笑了笑：“和你之前埋伏在西南境的军队相比，我这只是毛毛雨。”
“西南境毕竟人烟稀少，作为战场再好不过。”
“是你的决定，还是璃辰的决定？”
“是我们的决定。”艾迪沉吟，“还有璃璐。”
“哦？”东译意味深长地上扬起嘴角，“这么一致的么？”
“过几天我会去那边视察军队，你有什么问题可以找璃辰。”
“好端端的怎么去那鬼地方？”东译皱眉。
“是啊，好端端的要是突然消失了，老狐狸不是该放心大胆地露出他狐狸尾巴了？”艾迪的唇边掠过一抹清淡似水的笑容，“再说了，比起你那寸草不生的北境，西南境算什么鬼地方？大不了掘地三尺，刨出来几根白骨而已。”
东译也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有几分悲凉。淡金色的阳光透过云层，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颀长。或许是又引起了曾经的痛楚，很久很久，他们都没有说一句话。两个人默默地看着训练场上正在训练的骑士，直到一个身影进入他们的视野。东译看着远处正在走向训练场的伊雪，轻声道：“小丫头真的变了。”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谁不会变？”艾迪的语气惆怅，“看到你回来，她已经很高兴了。”
“还记得她刚到骑士团那会儿，某个人发誓会一直保护她，虽然那时是殊钺正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不过他是真心想守护她。”东译的目光深沉。
艾迪闻言，似是想到了什么地望向东译：“所以七年前他被捕那晚，是他叫你把伊雪救回来的？”
“不然呢，你以为我只是路过？”东译淡声道，“夕哲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绝不会做出没有深思熟虑的举动。”
“你知道他要干什么，为什么不阻止他？”艾迪手扶上了栏杆。
“你觉得我能拦得住他？”东译挑了下眉，“失去父母是什么感受，你我不难想象。何况帕尔尼亚用这么毒辣的手段对待夕哲的父母，你让夕哲怎么承受？如果我是夕哲，我不仅会杀人，说不定我还会像隐域那样直接叛变。”
“呵，格灵蔺的法律最恶心的就是这条杀人偿命。”艾迪的眼中闪过一丝血光。
“既然律法已经废除，就别再去想它了。”东译看向远方，“你或许真该想想，现在怎么利用好我这颗棋子。”
艾迪笑了笑：“你要这么积极，那雪域之珀的事就交给你了。”
“和我一起行动的人员随我指派吗？”
“可能吗？”
东译笑了，仿佛森林里薄雾散尽的清晨。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带上小丫头。不过，就算不派伊雪，她也一定会想尽办法从你这儿探听消息。”艾迪的嘴角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我算是明白了。”东译笑着说，“殊钺还在天上看着呢，要是他知道你这么算计小丫头，非气死不可。”
“他会理解的。”
“是么，有机会我找他问问。”
艾迪怔了怔，然后转身离去：“别开玩笑了。”
东译看着艾迪离去的背影，胸腔里一阵沉闷的钝痛。
“艾迪。”东译的声音散在风里，却没有了下文。视野里艾迪的背影顿了顿，又继续朝前走去，风吹得他的披肩如同翻飞的旗帜。也许他知道了，又或者不知道，他的肩上承载了多少沉重的使命。
艾迪，你必须活着。
只有你活着，才不会辜负所有人用血与泪换来的荡气回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