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暖黄色壁灯将伊雪白皙的面容笼罩在一片柔软的光芒里。
到底是怎样的人，才会有这样深的执念，要创造一个这样一个几乎不可能存在的世界？
“你一定很奇怪，究竟是谁，想要创造这样一个理想的国度。”逸长老的笑容慈祥，“十二世，你失去过吗？”
伊雪微怔。
失去。多么痛的字眼，痛得她有些失神。
她依然能忆起那一张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孔，他们的轮廓如同夏天温暖而潮湿的雾汽，他们用离开化作一股无形而坚定不移的力量守护着她，残忍而温柔。
“失去过。”她抬起头，冰蓝色的眸子一片黯然。
“那你应该知道，有一种失去，叫作曾经拥有。只有你拥有过，你确确实实地拥有过它，才会在失去后痛彻心扉。因为你知道，你再也找不到可以替代它的东西了。”逸长老的声音如同暮色苍茫的天空，“小十二世，若你去街上找个孩子，问他想不想要那个只有快乐与光明的世界，他一定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因为他还太小，不懂什么是真正的痛苦，什么是失去。那么，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让他去向往那样‘美好’的世界？”
伊雪沉默了足足十秒钟。
逸长老望着她，安静地微笑着。
“让他失去。”她说出了答案。
“让一个人失去，就像折断一根细弱的树枝那样容易。”逸长老的目光飘向窗外寒烟般的暮色，“可是这世界上，有成千上万的人，怎么做，他们才会失去？”
“战争。”伊雪的声音里有一丝不经意的颤抖。
逸长老的目光悠远。
天空沉寂得压抑。街上的灯光隐约若星火，无声的风静止在了树梢，干冷的空气仿佛将一切都凝固在了一块剔透的灰色琥珀里。
“如果说战争，能让人们失去。你说，失去最多的，会是谁呢？”逸长老的声音在伊雪耳畔缥缈了起来。
“人民？”伊雪思虑道。
“是你。”逸长老摇了摇头。
“什么？”她意外。
“不止是你。”逸长老望着她，冰蓝色的眼睛中盛放着淡淡的悲哀，“还有和你一样的骑士们，小十二世。”
“可是，骑士可以获得荣耀。”伊雪反驳。
而逸长老不急不缓地反问：“如果让你选择，你会选择牺牲同伴来获得荣耀，还是为了同伴而放弃荣耀？”
伊雪沉思了一会儿：“后者。”
逸长老轻轻抚了抚伊雪的长发，目光如水般温柔。
“那塞亚斯，也是为了同伴吗？”
逸长老却摇了摇头：“或许，比‘同伴’的羁绊更深一层，比如，恋人，或者亲人。”
伊雪若有所思。
“你对塞亚斯了解多少呢？”逸长老问。
伊雪把目光移向了别处，似是开始回忆：“我只知道他是极昼组织的首领，各个国家之间或者国家内部之中的很多矛盾中都有极昼组织的影子，但是关于他的背景，我一点也调查不出来，就像他是从某个时空无缘无故蹦出来的一样。”
逸长老安静地听着。
“极昼组织，应该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存在了吧。”伊雪托着下巴，“并且我总觉得，‘塞亚斯’这个名字，就像是某种特殊的符号。”
“你的直觉是对的。”逸长老低头，目光轻轻覆过地面，“‘塞亚斯’在古埃洛的南部语种中的意思，就是‘光源。’”
“可我还是不明白，这个塞亚斯，怎么就这么确信战争之后就是理想化的和平呢？”
“你还记得七国之战吗？”
“是四十年前十一世还活着的时候发生的战争？”
“那你也一定知道，那场持续了四年的惨烈战争，有一个帝国得为此付全责。”
“电之埃洛？”那场战争，她只知道死了很多人。
“没错。”逸长老缓缓地讲述着，“当时，电皇掌握了至高无上的力量，又被当时的执政大臣蛊惑，开始了对外扩张。事实上，这样的结果就是当时埃洛帝国的臣民根本承受不了这样的压力，战争一发不可收拾。四年的外战结束，埃洛帝国内部又产生了大小不一的内战，国家四分五裂。
“这样的状态又持续了两年，直到所有人都饱尝了战争的痛苦，人们开始渴望和平。所以，就有了现在高度文明的电之埃洛。”
“那到现在，也不过几十年啊！”伊雪震惊，她曾听导师夕哲谈起过埃洛帝国，相对于大小动乱不断的格灵蔺，那是几乎一个极度发达而完全自由的天堂。
“短短几十年，埃洛就可以发展成那个样子，这就不难明白一些人对战争着迷的原因了。”逸长老的声音哀凉，“可并不是所有的战争都能带来这样的局面。埃洛的人民素质很高，他们的繁荣是帝国上下反思出来的结果，结合埃洛原先就已经高度发展的技术，所以复兴也很迅速。但是对于其他国家而言，没有坚实的基础，战争的打击几乎是毁灭性的。可对于沉迷于战争的人而言，这恰恰是他们希望看到的。痛苦越久，和平越显得难能可贵，他们坚信全世界都尝到这样的痛苦之后，才会迎来真正的光明。”
“可那毕竟是一部分人的想法，只凭借个人的力量怎么做到这些呢？”伊雪疑问道。
“要想达成目的，扩张势力必不可少，至于手段有各种各样，当然万变不离其宗。”逸长老说道，“让我们回到最初，让一个孩子向往美好的世界，就要让他品尝到‘失去’的痛苦。同样，让能力强大的人追随自己，也得用同样的方式。最直接的途径，依然是战争。”
“强大的人也会‘失去’吗”伊雪皱了皱眉头，“足够强大的人，绝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若是为了守护自己重要的东西，他们甚至连自己的生命也可以失去的。”
“不要忘了，小十二世。”逸长老轻轻叹了一口气，“有了想要守护的人，就如同穿上了坚实的铠甲，却又有了致命的软肋。从小到大，为守护而战，因守护而牺牲，又为了守护而叛变的人，你见的还少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