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树林里下了一整天的雨,哗哗雨声凌乱不绝耳。
峣玉缩在石床的一角,百无聊赖。
她不能如往日攀树摘果,不能四下探路,甚至不能去清溪中洗澡,只能随身旁的嘴贱美男子当躺尸,并且还得忍受高难度的魅惑眼神。
简直是考验她坚韧不移的意志力。
“啊啊啊——太无聊了——”峣玉拧巴着脸,哀嚎着,没有人搭理她。
她闭了一会儿嘴,又慢吞吞翻过身子,瞅了瞅秦岂,“你和我说说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峣玉差点没忍住唱了出来。
“如何精彩?别卖关子了,快说与我解解闷。”峣玉猴急地攥住他盖身的皮毛。
秦岂盯着她的脸,幽幽开口,“外面……无休尽的战乱,尸山血河,随处可见白头硕鹰,其专啄死人眼球,黑压压遮住了太阳,田地粒米无收,人吃光了被饿死的饲畜,饿殍浮尸山野,哀鸿遍地,整片阔土上山河死祭,不见曙色,还有……”
峣玉满目鄙夷地打断了他的声音,“故弄玄虚,真以为我如此好骗,如你所说,这里怎么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坏心眼……”
秦岂继续面无表情开口:“哦,忘了提醒你一件事,那群狂獗的野兽鼻子极灵,很有可能已寻到了这儿,在你闲得发慌之时……突然现身,将你我生吞活剥,饱餐一顿。”
峣玉本是一身正气,不为所动,但想到自己会给野兽打牙祭,不禁有些发憷,却还是反唇相驳道:“信嘴胡说,这林子里多是野花和树精,你说的凶兽连一根毛都没瞧着,再说食物,放眼方圆,只有……你我两根豆芽菜,哪够分的,跑一趟要亏死了。”
本就无聊发慌,还有一个人孜孜不倦讲冷笑话,峣玉又要睡着了。
秦岂忍着笑,继续阴恻恻道:“此地当然不止你我二人,还有一处不为人知的神秘怪坛,传说守坛的邪人在此日夜焚榖,偷祭去往鬼界中的死……人。”
他正说着,那瘦削的身子猝不及防扑入胸膛,小巧的鼻尖抵在他未愈和的胸口,须臾后,传出闷闷一声“你是故意的!”
那生气的声音,如什么动物的爪子挠了一下秦岂,他本该拎着她的后颈,扔到高入云霄的树梢上,谁想此刻却鬼使神差未推开,纵容她在胸前忿忿骂人。
片刻后,秦岂伏低头颅,欠揍说:“这雨天……果真无聊。”
峣玉登时拧着眉毛,水气氤氲的眼睛如恶狼般瞪着他,“早知如此才不救你!”
她害怕了,林中诡异的一幕幕情形,本就是不解之谜,如今他有模有样说一通,真实程度简直提高了一百倍,她的魂魄险些又要被吓飞了。
“我不好,为表歉意,我答应带你离开这儿怎么样?”
峣玉正生气上头,忽闻“甜言蜜语”,以为自己听岔,半信半疑问:“你会如此好心?不会又是拿我开涮吧?”
秦岂忍俊不禁,又看着她说:“秦岂岂敢戏弄恩人,别说是走出这片林子,恩人便是要秦岂的命也要得。”
一口一个恩人,将峣玉肉麻的浑身发软。
她灵活的眼珠转来转去,心中暗骂他惺惺作态,忽意识到自己正处于某种尴尬的姿势,便从他胸口一个利落翻滚,面吻了狐狸皮。
秦岂发出一声闷喘,她立即吓得脸色发白,扒开他的衣襟,盯着那结痂没几日的刀口子,上瞧下瞧,宛如要穿透副皮肉,确定没什么大不了后,才又敷衍地绑好。
峣玉拍拍惊魂未定的心脏,兴致高涨朝外走去。
“回来,扶我!”
又转回命令语气了,果然是惺惺作态。
峣玉耷拉着脑袋,搀扶着秦岂的臂肘,心中只把他替换成美艳高贵,颐指气使的皇后娘娘。
“娘娘”锐利的眼眸扫在她身上,宛若瞧出她脑袋瓜子里的不正经思绪,咳了一声,摇着身子朝门口走去。
“开门!”
峣玉毕恭毕敬将那滑稽的六足木门推开。
屋外的草檐处正簌簌落下一串串水珠,落到水洼中漾开美丽的涟漪,透过长长的雨帘,那不算太远的葱郁大树,竟有些亦真亦幻。
秦岂倚在门框上一言不发,峣玉的眼神瞥向雨幕外的远处。
抛开那些诡异的念头,其实这儿很宁静舒服,比如透着泥土芬芳的空气,满眼舒适的绿树,还有穿梭来去,清爽湿润的凉风。似乎多吸几口气,便能多活一年半载,要是永远不出去,指不定能活成神仙或是一只树精。
不过,比起熬个几十年,还是先关心下饥饿问题吧,这一副瘦干骨架,要是再瘦只怕先成人精了。
峣玉脑中正飘着一只香喷喷的烧鸡,几乎连口水都分泌流出,正美滋滋地神游中,却忽瞧见两只绿幽幽的眼睛正森森盯着自己。
心下陡然一惊,猛眨了下眼皮,那异样的感觉却已消失,取而代之是大片浓绿繁茂的树叶,那简单的绿色仿佛要刺透皮肤,直教人心底发慌。
她疾瞥向秦岂,却见他眼中一片平静,没什么不寻常。
果然是眼花了,峣玉揉揉眼睛,正往回拽那只飘远了肥鸡,头顶忽落下沉沉一声“你在这儿多久了?”
峣玉自不敢将自身的离奇遭遇和盘托出,只歪着脑袋战战兢兢说:“我打小便居这林子里,爹爹说外面凶险莫测,从不允我出去,所以我从未出去过。”
“你爹人在何处?”
“去年过暑时,被一道惊雷劈死了,我一人待在这儿,既孤单又害怕,才想跑到外面去,可爹爹从未说过出路,我出不去,还好歪打正着救了你,否则只怕要和这些‘绿妖’白头到老了。”
峣玉在一脸精明的秦岂面前,努力做到脸不红气不喘地撒谎。
“想走出这林子,便老老实实配合我,勿要自作聪明。”秦岂声音冷冷。
峣玉如捣蒜般点着头,又颤声问:“你们这儿不兴豢养奴隶吧?不会半道把我卖了换盘缠吧?”
秦岂眼神上下扫她一眼,忽抿嘴一笑,“卖你只怕亏本,我就当养了只解闷的麻雀。”
她抑住送他白眼的冲动,又忍着恶心细声央求他:“善人送我去世上最繁华的城镇可好?”
她要试试整日胡吃海塞,花天酒地的神仙般日子,死过一回的人,就当自己是神仙是好了。
“好。”
峣玉一时高兴,又腆着脸说了一大通阿谀奉承之言,后者却拽着冷酷的脸,就是不搭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