峣玉置身于一片空旷之地,她身前不远是一座古雅工巧的六檐空亭,再往前有一处沉静宽阔的园湖,湖边堆叠大小姿态各异的石块,以及木叶已脱落并高低不一的树丛。
她斜斜倚靠于一处石墙,杂草将她瘦小身子掩住半截,她口中咬一根干蒿草,漫不经心眺望眼前水落石出,草木凋零的景象。
心想若是在春天,这片适合用来捉迷藏的草林会怎么郁郁葱葱,那光秃秃的园湖中又会不会是碧水荡漾,粉荷玉立?
“公子?公子!”
路青的呼声由远及近而来,峣玉猝而蹲下身,缩成小小一团。
自上次阿镜郑重其事的“会谈”后,峣玉好了很多,每日与身边人说笑玩闹,再对路青施以软磨硬泡,终于在这布局繁杂的院中随性自如,百无禁忌,当然那防卫严酷的大门处仍不可逾越。
她闲逛了好几日,才寻得眼前这片开阔处,故而时常跑来,顺便观摩观摩天星天象,揣测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什么时候来?
路青早已搞明白了她贯用的几个藏身处,走入高墙下的茫茫枯草苗中,并在她身前绕个来回,边喊道:“公子——公子还不出来,刚炖好的老鸭汤可要凉了!”
说罢故意哀叹一声,作势要离去。
果不其然,身后“蹭”地一声,然后那焦急的声音传入耳,“别,我要是不喝,岂不是让你白忙活了。”说完一脸肃色跟着路青回去,安坐桌前专注喝汤。
“公子,你已两日未瞧阿镜练剑了。”
峣玉沉浸于眼前食色,头也未抬,随口说道:“阿镜那个臭小子,不用我瞧,也一日比一日有长进。”
当然,她这样说不过是找借口,她怎会不乐意瞧阿镜衣袂飘扬,那般漂亮的舞剑,怎奈教他的那位师父实在凶神恶煞。虽然那人有个好听的名讳——林洵。
说起峣玉与此人的交集,便是来这里的当夜他冷冰冰的声音和那道丑陋的长疤,当时她不以为意,直到前几日,她经过一处有些凋敝的青砖墙旁,无意发现了个可容一人的缺口,天性使然,她想钻到另一头去看看。
峣玉猫着腰,还未及将头探入,忽听身后“刺啦”一声,似拔刀声,峣玉心“咯噔”一下,立即举起双臂,悬着心慢吞吞转过身子,声音哆嗦道:“大侠冷静,千万刀下留人,我只是一时未克制住钻狗洞的毛病,真的没想跑,别动手……别杀我……”
她转过身子,见一把短刀横于身前,那刀缘处刃锋极薄,凛如秋霜,又见那人冷目依旧,额际深疤近在咫尺,甚是吓人。
峣玉面上浸下虚汗,却不敢轻易动弹,生怕那利刃往脖子上轻轻一抹,自己便四脚朝天,一命呜呼了。
不行,绝对不行!
“我真的不敢跑路,您老宽宏大量,菩萨心肠,千万别动气……”那刀子可得抓稳了,不然掉下来戳伤她灵活自如的脚丫子,又会酿成另一桩惨事。
磨人的空气似被她遏于喉间,就像前次她被许沉应掐着时难受,虽然眼前人“仁善”,未施展锁喉术,不过那匕首显然更轻快更凶残。
终于,那人鼻子冷哼了一声,凌厉的眼眸又瞥她一眼,而后动作优雅地收刀入鞘。
峣玉狼狈跌坐地上,揉了揉自己颤栗不止的小腿,竭力喘气之余,目光移至那方才险要了她小命的刀。
那是一把铜皮镶白玉短弯刀,工艺精湛,鞘上有令人眼花缭乱的朱红刻纹,在紫色腰束的映衬下,更显得色泽混乱不搭,峣玉微微晃了晃脑袋,又专注于歇缓自己的腿脚,平复心跳。
时间一分一分又一分,那人身子依旧挺拔如树,不肯离去,峣玉纳闷看着他,而后悻悻站起身,拍拍尘土,大步潇洒离去。
中途,她蓦然一转头,果然,那人正在“优雅”地填着狗洞。
她差点将自己憋至岔气,才未像上次嘲笑许沉应时发笑,只有识时务者方可躲开未知混流,她遭受过一回“报应”,自然识趣聪明,而且秦岂又不在旁,她刚及死里逃生,怎敢造次,不过是将那姿势映在脑里,不时拿出来笑笑。
那回大难不死后,她又去瞧阿镜练剑,正欣赏其虽不算行云流水,却也干净利落的招式,忽背后传出一声冷呵,那人越过她的身边,上前凶残训斥了阿镜一通,道阿镜花拳绣腿招式无力,而阿镜只是垂头恭听,分外认真。
冤家路窄,峣玉只好溜之大吉,而后询问路青才知,那人唤作林洵,是秦岂多年来的左膀右臂,心腹下属。
果然怪人的属下亦然怪,不对,是比他的主子还要怪异。
所以峣玉没再去瞧阿镜练剑,而且不知为何,她总觉阿镜在她面前似拼力过了头,很累很累。
路青见状,也没再说劝说。
“路青,要是喜欢谁就主动点,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峣玉一本正经说。
路青羞愤回她:“公子胡说什么,奴婢可要生气了。”
峣玉又调笑一声,而后瞥见路青绯红遍颊,一个浅浅的梨涡逐渐漫开。
看来她还能为路青和阿镜当一回月下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