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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人人都想当村长(6)

小河西村三天后如期进行选举。

对于选举,黄国富已经觉得没有意思了,不是针对村民选举,是针对李保库选举。心里想着顺着这个事态往下走,看他李保库要弄个啥,他要闹个啥,他就跟着闹个啥,人活一辈子就怕遇不上对手。

早晨起床时六月红已经起来了,帮他选西装,破天荒用微波炉给他烤了面包,热了奶,趁着他在卫生间,六月红把他要穿的都放到了沙发上,等他从卫生间出来六月红在地上还摆了个架势唱了两句梆子: “狱警传,似狼嚎,我迈步出监,休看我戴铁镣裹铁链,锁住我双脚和双手,锁不住我雄心壮志冲云天”。

黄国富拿着毛巾喊了一嗓子说:“你能不能不烦!”

六月红说:“我就是要唱一唱让你凉爽心事,人活一辈子要有个喜好,弄出些荒唐事,也属正常,拿出娶我的勇气来,还怕当不了一个小村官!选上选不上,我都要叫团里来唱台戏,我出钱唱,我爱钱也不怕花钱,我给你唱红,我冒着雪花儿在半山腰子上唱戏,你以为我愿意叫人笑话?我是唱热闹呢,唱得小河西的村民高兴了,唱得土疙瘩们都松筋动骨了,就想着投你的票。这就是我的本事,我不在乎这个村官,我看你在乎啊,谁让你是我的男人呢!男人和女人的想法不一样,我就想叫他李保库瞧瞧,你娶回来的女人也不是猪头白脸儿,不像他弄个暗下里的女人放放小河西的吃水以为就能赢了你,我倒要看他闹到啥程度才收手。你怕他啥,嫁了你,就算将来下井当了矿工,老婆也给你唱,我爱钱也爱面子,我要给足我男人这个面子。”

看你横行霸道能有几天

单等那风雨过白花吐艳

新中国为朝阳光照人间

那时候全中国红旗插遍

想到此信心增斗志更坚

六月红一边唱还一边推着老戏里的“三把”,人俊俏得跳起来,一个卧鱼儿落过去落到了床上。

黄国富摇着头听得唱完了,突然的就有了一种精神上的肯定。他感到眼里涌满了两泡泪水,他觉得一个人要是被许多人理解容易,被一个人理解却很难。他平静地望着六月红,叫了一声:老婆。

六月红抬起手叫他走近过来,喜欢地摸摸他的头说:“你一定能成大器!”

这句话让黄国富想起了自己的祖母。那时候小河西村人少,荒村野岭的,他上学要过山搭岭到山后的范庄上学,一个人走时要越过山头和一片乱坟岗,祖母总是颠着小脚送他过乱坟岗,看到他渐渐没有人影了才往回返,每一次祖母都会说:“什么时候一个人走过乱坟岗,不害怕,你就能成大器了。”多少年之后他心里都想着一个头顶飘着黑头巾的老人,她平静隐忍的一句话,就是这句话化解了他以后岁月中许多不快,“走过去,就能成大器!”他觉得一个男人的一生必定与一个人的生命紧密相关,他童年的这个人是祖母。他现在的这个人肯定就是眼前人了。

选举在戏台院里开始。要求领了选票的每个选民从上场口上,投了票,从下场口下。上场口和下场口的叫法是戏台上的叫法,这叫法小河西的村民都知道。戏台上一长溜儿坐着县乡三级干部,戏台上的人宣布完选举条件后,发出了花花绿绿的选票,整个会场憋满了严肃。戏台下的人一开始也是严肃的,最后被什么东西挠到了痒处,人群有些乱,有的甚至紧张得把自己的名字都写错了,一下想不起来问自己家里的人,那个字要怎么写?

拿了人家的钱就得为人家服务,选人家是肯定的,自己还要搭上一个“委员”。下笔时有了一阵子犹豫。

雪晴了,天上有了太阳,戏台屋顶上往下滴水,水滴得欢,好似下了一排暴雨一样,台上的和台下的隔了一层雨帘。人们开始弓着腰,用胳臂挡着头脸添选票,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一脸神秘。

明花手里拿着三张选票,丑根想和她要一张过来。明花不给,丑根说:“你还把我当一个男人吗?”

明花不理睬黄丑根。

那天从县城回来后,明花看到窑洞炕上放着的钱,明花的火就灭了。那钱烤得和馒头片一样,手都不敢动,一动就碎。就算是不碎,明花觉得拿着去银行兑换都不好意思说出口,都觉得丢人,说一个人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钱守着灶火门看了一夜,到天明糊涂得做饭反到把钱糟蹋了,就因为选举,就因为小河西有煤矿,人的心都扭曲到了见钱害怕的程度,那是要让人笑话的。明花把这事情和李保库说的时候,李保库第一句话是:“丢人!”

第二句话是:“现眼!”

第三句话是:“压了。”

明花本来想听李保库说,钱算个啥,烧掉了补上就是。李保库却硬邦邦撂了六个字过来。李保库后来还埋怨明花不该回小河西,起码是不该这么着急就回来。赶不上选举就赶不上,不缺这一票,缺的是你这个人当角儿,这事不能就这么了了,还存在选举后的问题,还得你出面往上告。明花当时听了就想哭,心里有委屈说不出口,冲着电话喊了一句:“我是猴顺着杆往上爬,你在下筛锣呢,是不是?”

李保库说:“怪不得你小爷爷叫你愚蠢的女人!”

明花很认真的添选票,她要把那个需要画的圆画得很圆。黄丑根觉得自己坐火车回来要履行的义务是什么自己都不清楚了,心里有一些怨恨,那怨恨让他看周围的人看得有些辛酸,他也觉得周围的人看他也看得他可怜,一个男人要是被人可怜了,这个男人活人就没有面子了,他要争得他的面子啊!黄丑根上前去夺他自己的选票,明花的笔正好在那圆上徘徊,黄丑根夺她手中的选票时,明花的笔滑了一下,明花看到那个圆长出了一个像蝌蚪一样的小尾巴。这时候戏台上的人宣布投票开始了。

从上场口走上台投票的人,把票投到票箱里的时候,抬头瞅了瞅阳光,阳光直端端地照着半个舞台,屋檐上的雨往下无节制地掉着,水声像音乐一样丁冬作响。这样的情景让他们感觉与平常的环境不同而有些不适应,一点也不像田垅上做农活,就算是下雪下雨的时候,土壤给他们带来的那种松软的舒适感,会让他们感觉到一阵阵清凉和爽心。现在,那种感觉被什么剥夺了,是有钱人拿着钱来剥夺了,是有势力的人拿着势力来剥夺了。他们想给有钱有势的人面子,想让他们能在这个舞台上大显身手给小河西争得面子,这面子说到底真要去争,咋就这么样的难呢!

天晴了还会下雪,泥土总要裸露出来,他们憨厚地从下场口走下去的时候,憨厚的样子低着头有几分羞涩,挂到脸上的时候像做了错事的小学生一样腼腆。

票箱很快就抬到了戏台的耳房,耳房是上台的演员穿戏服的地方,墙上有一块黑板,下午或晚上演什么戏了,分管大衣箱的人往上写,如今在监票员的监督下黑板上写着两个人的名字,名字下是选一票或一横一竖地往出画“正”字。

维护李保库的人提议,既然是唱票,就得要群众参加,就应该对着群众唱票。

台下场子里的雪,因为下午选举,上午就派人清扫干净了,戏台院子是水泥地,存不住雪,有的地方已经露出了干燥。阳光照射下人的眉头皱起来,有的人问外出的人走不走了,快过年了。外出的村民说,走啊,离年还长着呢。

有人说:“听说黄国富的老婆要唱戏了,唱的是现代戏‘红灯记’人家唱铁梅呢。没有长头发,她叫人在村上到处找养蚕的人,问哪一家有黑丝,她要买,说是用黑丝当头发,吊脑后演铁梅呢。”

有人答:“剧团还缺那头发?要她找。她知道能选了黄国富就想要唱戏?”

又有人说:“可不是嘛,那李铁梅梳着一根辫子,演铁梅全耍了那条辫子,那根辫子一甩一甩的耍的就是演员的功夫。人家不是上台用,是下面练习。”

有人说:“她也是爱热闹的,选不选都要唱,她自个花钱,她说一年不唱了想得慌!不过人家的扮相好,上了台一看就是专业的,科班出身。要是以前的社会他就是犯了作风上的毛病,没准她要上台戴高帽批斗,现在到演那个年代的戏了,演样板戏真是稀罕了。”

这时戏台上开始唱票了。

唱票的人喊了一句:“被选举人,小河西村民委员会主任正职黄国富一票,黄丑根委员一票。”

唱票的人又喊了一句:“被选举人,小河西村民委员会主任正职黄国富一票,明花委员一票。”

唱票的人喊到:“被选举人,小河西村民委员会主任正职李保库一票,李松林委员一票。”

…… ……

唱票的人唱到10票的时候,被什么事情吓住了,小河西村的人挨个投了自己的票,委员一栏里没有一个是正式要选举的委员。投李保库的那一票,圆画得不圆都带有一个小尾巴,画黄国富的那一票,八叉打得也不像八叉,像是画了圆,却又带着两个小尾巴。整个选票看上去都有点儿不太正常,也就是不太正规。

唱票的人不唱了,匆匆看了一眼台下,看到小河西的村民用手遮着太阳光的照射,皱着眉头撕开牙哐听得正起劲呢,却听得唱票的人突然唱了一句:“这叫什么事情!”

这一场雪是下厚了,滋润得麦子潮湿阴暗,黑幽幽的。

凉哇哇的雪消后,小河西的土地露出了极丰富的黄土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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