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最后,只剩下苏梓安一个人还在苦苦的支撑着。
看到这里,阿秀收回了视线。
仿佛在心里下了一个决心,再次看向小和尚。
对着他笑了一下,还是一如既往熟悉的张狂,一如既往熟悉的不正经,但这当中仿佛又多了些什么。
多出了一丝数不尽的温柔与不舍,多出了一抹道不尽的悲凉与无奈……
“小和尚,你的佛渡不了天下。”
“但我可以”
她就决绝地转身,不再看小和尚一眼。
“这一次,便由我来替你渡吧。”
她红色的衣袍在风中飘扬,偌大的裙摆随着高台上的风摆动,仿佛如出嫁的新娘身上穿着一身血红的嫁衣。
他不解其意,只是愣愣地看着她一步一步地离他而去……
苏梓安察觉到了阿秀的动作,却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
等她明白时,她已经站在了高高的楼墙之上。
身下是无尽的深渊和数不尽的伏尸大军。
苏梓安冲过去想要抓住她,却奈何被眼前的难民挡了手脚,怎么也过不去。
“阿秀!”
她对着苏梓安露出了一抹微笑,笑得那么开心,那么解脱。
“梓安,认识你真好。”
说着便从衣袖里拿出了一小把匕首放在了自己的胸前。
“阿秀,你干什么!”
苏梓安吓得瞪大了眼睛,紧紧地盯着她。
一时之间,所有的人都停下了自己手上的动作,看着自己的公主。
“很快,这场战争就会结束。”
“即时,我希望你们所有人都记住。”
说到这里,阿秀的表情越发决绝和悲凉。
“你们记住,这场战争不是因为谁带来的,而因为瑜国公主孙文秀终结的!”
阿秀把匕首插进了自己的心脏,转身飞跃而下。
“不要!”
苏梓安痛彻心扉的嘶吼声并没能唤回她,她单薄的身影从高高的楼上一跃而下。
苏梓安冲了过去试图抓住她,但终究是晚了一步。
她就像一片凋零的落叶义无反顾的落下,高台上的劲风吹起了她的衣襟就像是盛开的昙花一样美丽。
也同样的,晃眼即逝……
她一落地,便绽放开了一朵触目惊心的血花。
顿时之间血肉模糊,尸骨无存。
她的血肉化为了一滩偌大的血潮,那血潮竟是如同有生命一般。
径直朝着伏尸大军冲了过去,所到之处,片甲不留,灰飞烟灭。
这时她明白了,血所及之处,皆化为灰烬。
故名,血烬。
可是她明白的太晚。
苏梓安愣愣地看着楼下的一片惨状,眼中已然失了神采。
那个会带着她到处捣乱的大姐姐没有了,那个总喜欢爬到墙头上和她打招呼的少女回不来了。
那个总是纠缠着守空让他说喜欢自己的刁蛮公主,就这么走了!
可惜,到最后,她缠了他一辈子。
致死也没能听到他对她说上一句。
阿秀,我喜欢你……
苏梓安趴在楼墙上,心疼如刀绞,脸色苍白如死灰,声嘶力竭。
“阿秀,你又在贪玩了。”
“阿秀你试过的,就算从这里跳下去。”
“守空他,也不会说喜欢你的。”
“我替他说,我替他说!”
“你回来好不好?”
“阿秀,我喜欢你,喜欢你啊!”
“下面风大,你快爬上来好不好?”
苏梓安无力地跪倒在地,一时之间无尽的悲凉填上她的心头。
眼泪早已流尽,故人却不再归。
......
守空双目空洞地望着她离开的方向,苍白的双唇颤抖着。
张开嘴想要呼唤她的名字,却发现自己早已口不能言。
无论自己说什么她都永远听不到了,眼中不觉流下两行清泪。
终究是自己害了她。
她是为这瑜国而死。
但更多的,又何尝不是为他一人渡这天下?
她对他许下的诺言,她用自己的生命做到了。
而那一抹悠悠痴缠的孑影,就在那手能触天的高台之上。
用一把雪白的匕首刺入了自己的心脏,那喷溅出来的血红刺痛了他的双眼。
她转身一跃而下,带着的是那一份属于大瑜公主的使命。
守着的又何尝不是那一份只属于霸王阿秀的执着。
记忆中那熟悉而不容人拒绝的温柔,依旧那么的张扬,那么的霸道。
也那么的蹩脚……
她走得那么突然,让他根本来不及相信。仿佛她的音容相貌,言行举止还响彻在耳边。
一切恍若回到初见时,明若骄阳的少女,惊喜地抓着他说……
“小和尚,我听说人间有八苦,那我来借你渡一渡可好?”
“喂,我这么喜欢你,你喜欢我一点点会死唉!”
“小和尚,西山的桃花开了,你陪我去看一看好吗?”
……
“别念了,别念了!”
“算我求你,起来跟我走好不好?”
“跟我走啊!”
“小和尚,你的佛真的很忙,它渡不了你,更渡不了这天下人!”
那我做你的佛好不好?
这天下,便由我来替你渡。
你,能不能爱我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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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梓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下望月楼的,她只知道自己的身上还有着阿秀的嘱托。
她不得不振作起来开始谋划如何救出她的皇兄,她的媛姐姐。
哪怕自己的身体早已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知觉麻木,可是她至少还活着。
活着,一个多么希翼而又羞耻的词。
他们都因她而死,却又希望她安然无恙地活着。
可是没了他们,她又如何能乐不思蜀地活着?
死亦何惧,生亦何欢?
而你们却余我守其欢…….
孙桀被曹禺锁在了屋子里,身旁是昏迷的王晴媛。他此刻行动被拘束,门外又守卫森严。
他武功实在不高,只会一些拳脚功夫。
根本无法带着王晴媛冲出重围。
而屋外,阿姊要独自一人要面对宫外高牙大纛的泱泱大军。
敌众我寡,单兵孤城。
她一人又怎能守得住?
而自己却被迫在这里成了阿姊的钳制,眼睁睁看着百姓于水火之中,却无计可施。
自己妄为储君,更不配作兄长。
“明溪?”
“阿媛,你醒了。可有不适?”
“我们这是在哪里?”
“玉兰宫”
“是曹皇后?”
“嗯”
“那阿秀呢?”
闻言,孙桀沉默了。
“阿秀她一个人在外面怎么行!”
孙桀听言,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只是沉默。
王晴媛见状也猜出了个大概,顿时就着急了起来。
“不行,我要去找她。”
王晴媛说着便要从床上挣扎起身,孙桀连忙拦住了她。
“胡闹!你的病还没好,怎能这般任性?”
“你不要管我!”
孙桀顿时有些怒了,王家人早就已经死了个干净,他不管她谁管她!
“王晴媛!你给我听好了。”
“没本事就不要添乱,老老实实地等我照顾你!”
“我……”
王晴媛被他吼得一下子就愣住了,但她却听出来他话语中那毫不掩饰的关心和担忧。
顿时间整个人冷静了不少,仔细想想确实是自己有些太莽撞了。
“那阿秀怎么办?”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是我身为她的兄长,我心里比谁都着急。可是无论我们怎么着急都无济于事,现在只能静观其变,等援军来。”
“太子殿下倒真是处变不惊啊。”
“你来干什么?”
孙桀不屑地看着门口进来的那人。
一身明黄凤袍加身,头顶九凤归朝酥依凤冠,一脸肖扬跋扈之姿。
来人不是狗贼曹禺之女还能谁?
“论起名分来,太子殿下还要换本宫一声母后。这母后来看看儿子也是情理之中,太子殿下何必如此紧张?”
“不过是一个趁乱夺权的贱蹄子罢了!”
“也配让小爷我叫一声母后?小爷我连看你一眼都嫌脏!”
“你!”
曹皇后纵横后宫多年,隐忍一事早已练得出神入化。
很快就继续恢复了笑容。
眼下他们还不能对他动手。
要想坐上皇位他们需要一个光明正大的由头,或是找一个出身于皇室的血脉由他们掌控。
否则定会落得天下人的口舌。
可偏偏曹皇后又是一无所出,整个瑜国皇室只余下孙桀一子可以名正言顺继承皇位。
所以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篡位,而是退而求其次掌控孙桀,架空政权,独揽朝纲。
凡是在后宫有点手段的女人都知道怎么在后面捅阴刀,曹皇后在这一方面更是个中好手。
她避开了孙桀,而是直接走向了他身后的王晴媛。
脸上洋溢着慈祥而又温和的微笑。
满脸关心,丝毫看不出她内心的龌蹉之想。
“想必你便是晴媛吧?”
“瞧这明眸善睐,举止娴雅,肤光胜雪。”
“真是个可人儿,本宫这一见呀,便觉得十分讨喜。”
王晴媛依旧没有理她,留她一个人在那里唱独角戏。
“哎呀,瞧这身子骨给廋的。本宫看了都心疼,定是宫里人没照顾好你。”
曹皇后说着还一脸和蔼模样地伸出手来想要抓住她的手。
王晴媛直接厌恶地把手抽了过去,虚弱的脸上写满了愤怒。
孙桀见状直接毫不留情地狠狠拍开了她的手。
一个闪身便严严实实地挡在了她的身前。
他将她紧紧护在身后,替她挡住了所有的风雨。
一如当年,少年挺身而出,修长挺拔的身姿替她挡住了所有欺凌与蔑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