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这活动也算是他们文学院的老牌活动了,他们院心协的目的是通过趣味性的室外活动来释放身心,也让学生重视起自己的心理健康情况。”他侃侃道,“但今年的这活动简直改得面目全非,积极意义是一点都没看出来,感觉纯粹就是个娱乐活动,听说还是某个心理委员提的案,借鉴热门的户外综艺节目,想提高参与度和影响力,可笑,这策划上明明漏洞百出,搞出这么多丑态,无聊,低俗!”
结尾掷地有声。
江依依转了转脖子,可惜学生会是冲着去年的活动模式来的。就像一个导演为自己心爱的角色挑好了演员,结果等到开拍,发现那个演员才整了容。
远眺过去,操场角落里,刘三川、焦客、仇畅三个人影,可怜巴巴蹲在铁丝网边愁眉苦脸,像三个难民。
邵思琪咳嗽了一声:“方案改成这样,不是故意针对你的吧?”
她闲闲淡淡从邵思琪那边接了几颗软糖:“我还好,就是坑到校会了。”
“那就只报后半段的呗,现在这两轮不是挺好的吗?”
“不行,新闻要客观,如果事后被师生指出是遮掩,学生会就失去公信度了。”
邵思琪点点头,向左边的班级观看区扫了扫,奇怪道:“既然葛沁欣是主创,她今天怎么没来?”
江依依转头继续看比赛,兴许是尾声了,工作人员的场地整理也马虎了起来,最后一组,彭彭该上场了。
她的目标是尽可能用最短的时间通过沿路障碍,抵达操场另一端,然后拔出一面插在那里的小红旗。
选手已就位,互不说话,彭彭独自一人站在出发点的最外侧,看上去有些无精打采。
江依依下意识去看校会工作棚,焦客正和刘三川正凑在相机前说话。
彭彭低头站在背阴里,头发盘在脑后,编纹典雅,她倾身系鞋带,脖颈的线条极其优美。
吹口哨的声音从人群传出,有男生开始明目张胆地讨论起穿紧身运动服的彭彭,邵思琪忍不住要发作,江依依突然抢过前面男生最后一个加油棒,敲打在看台围栏上,大声喊道:“彭彭同学!加油!”
那人影一顿,转头就直直看向了她。江依依一笑,明明就是对她所在的位置,了如指掌。
“彭彭!你是最棒的!”邵思琪也跟着大吼。
“你们闭嘴!”彭彭大声吼回去,“说得土死了!都大白话,还是不是文学院出身的啊!”
她咧嘴一笑,像二三月里结着薄冰的湖面,被落下的一朵春花敲开窗户,终于又露出了她天赋里的纯然憨厚来。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老师一声吹哨,江依依和邵思琪莫名腾起一种紧张感,仿佛那一刻冲出去的人是她们自己。
哨音绵长几秒,带着无限悬念,六个女生骤然拔足离开起跑线。
江依依和邵思琪立刻攀在看台栏杆上疯狂叫喊彭彭的名字,已经全然失去了自顾的理智,她们也撇开别人,沿栏杆往路线尽头挤,眼睛里只有彭彭那上下跃动的身影。
她们也激动得尖叫,有人将接近一路领先的彭彭时,她们急得恨不得冲下去。
其实比赛进行到最后一场,观众早已兴致恹恹,就等着名次出来好赶快散了。这就显得江依依和邵思琪尤为突兀,像前面都在睡大觉,最后一轮了才醒过来。
彭彭比第二名领先一个关卡,正在转呼啦圈,她匀称的身体线条像是一条黑色锦缎,韧性十足地随着呼啦圈晃动,粉色呼啦圈就像长在了她的腰上一样,频率稳定地转动不已。
“转完了转完了!”
终点!
“拔旗拔旗!”
“要赢了!第一!彭彭是第一!”
江依依紧盯彭彭向小红旗飞奔而去的身影,加油,最后一步,你是第一……
彭彭往小红旗冲去,几步之遥,瞬息之间,她身体前倾,一把握上旗杆,没有丝毫停顿,一气呵成将红色旗帜拔出地面!
“耗时绝对是四组最短!她第一!”
江依依和邵思琪抱在一起,加油棒早不知道甩到哪里去了,两人用力拥住对方。
她的头在邵思琪肩颈探出,正好看到操场上彭彭一动不动站着的背影,工作人员都在往那里涌去,他们脸上的那抹凝重和惊慌,让江依依脸上的笑容慢慢僵住了。
推开邵思琪,四下也发觉出不对劲的沉落气氛里,她声音微颤:“是不是有事……”
邵思琪嘴角的笑容还来不及收回,回头看过去。
这时,发觉异样的观众已经在看台上叽喳吵闹起来,江依依觉得心脏掉入深井,晃荡激起一阵撞上冰渣,凉意刺骨。
彭彭是代替他,来参赛的。
邵思琪和她在不时相撞的身体,以及从四面八方伸来的手臂间,艰难穿行,一直往彭彭那边挤去。
那些挥舞的臂膀,形成一个个交错视角,江依依满头大汗地往前,一个抬头,猝然看见一位年轻老师拽了一下站着的彭彭,她就晃了一下转过身来。
霎时瞳孔骤缩,江依依不受控制地触底反弹,一颗心顿时既寒凉又焦躁,涌起了无限狂乱。
彭彭握着旗杆的手鲜血直流,她移开的那片地方,已是一滩刺目猩红。
“邵思琪,”江依依的声音有异样的紧绷,“快点,快点去到她身边……”
当她们不顾工作人员阻拦冲下看台时,校会的人已经在帮忙了。
没想到这样的“趣味”运动会也能出事故,现场根本没有安排医护人员,乱成一团,在场的老师也不敢贸然出手。
旗杆是木质的,上面露出一根五厘米长的倒刺深深扎进彭彭的虎口,她脸色煞白,眼睁睁看着鲜血直流,动也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