削完所有的铅笔,前面黑板上已经有了落日余晖,显出几分陈旧味道,空气里飘飞着尚未沉寂的尘埃。
他舒展两腿,靠在椅背上远看布满符号和图示的黑板,陶教授擅长理论,这演示在黑板上的透视构图却微有偏差。
花酒一路找到这里,终于从这间教室的窗口里看到了自己师兄。他正站在黑板面前,从粉笔槽里抽一支粉笔出来,敲着笔槽边沿震落上面的细碎。
正是一道灿灿的夕阳洒在他脸上,自发丝一直晕染到肩头,他抬头看黑板,纤细睫毛如浮光羽扇,在那样一双时而飞扬,时而沉静的眸子前徐徐掀动起来。
楚陶然的五官更甚一幅青山碧水,从眉骨到鼻梁是一路直削直入的英挺,眼睛却黑曜石般敛动微芒,鼻梁投下的光影正落在那轻薄双唇上,使他云淡风轻的气度又添了一丝衿傲。
花酒看了一会儿,回神后深吸一口气,敲了敲窗玻璃,然后对着楚陶然扫过来的目光,比了个“OK”的手势在窗边晃了晃。
楚陶然挑眉不语,点了点头。
花酒大功告成,挥挥手告别,臂间的画筒在风里细微地晃,玻璃里面,楚陶然的头发镀了层柔光,花酒握了握手里的画,去找樊星轨吃晚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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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隐遁而去时,打扫教室的阿姨“咯吱”一声推门而入,放下水桶习以为常地拖起地来。
忽然之间的抬头,在宽阔黑板上,看见了一幅几乎占满了整个黑板的粉笔肖像,打扫阿姨一时瞠目结舌。
是一个极漂亮的女生,或者说,被画得极漂亮。
头上高束着蓬松马尾,波浪般的发丝一直蔓延到肩头散落,浓密如雾地铺散开。锁骨处的错踪发线拢着一个环状的饰物,与耳垂上的星星耳钉相得益彰。女孩笑得明朗轻灵,即使粉笔笔触略显粗糙,但无碍于这个笑容的感染力,明艳如一盅回甘的酒,眼角眉梢顾盼神飞。
透过黑板,仿佛能感受到一场真切对视,偏分的长刘海遮住了女孩右边半抹眸光,这本干练冷锐的发型,被眉眼上的精致中和,竟是清洌洌的恬静,妩媚又神秘。
打扫阿姨早就对艺术院才子们的热烈和直接见怪不怪,这外人看来多不务正业的艺术院,实则各有各的拿手好戏,敢在情人节把A大古树剪成佳人风姿的,也只有雕塑班的勇者。
她叹口气继续按规矩办事,拿起黑板擦挥了上去,女孩的面容便在飞扬的尘雾里一点点碎裂,直至化为朦胧灰白,灰尘笼罩着讲台慢慢沉寂,像吻水而过的微风,轻重不为人所知。
炙热才刚被煮沸,就在瞬息的蒸腾里消散得了无痕迹。
最后擦去了黑板一角的落款数字——15368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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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食堂看樊星轨也点了一份麻辣鱼的时候,花酒恍然觉得自己是在一月以前,那时才入学一月有余,正是夏天的尾巴,蝉鸣未退。
曹老师拖延了几分钟,花酒着急去食堂吃午饭,胡乱卷着画稿就往外跑。
偏偏沈清玦抱着篮球和几个男生堵门口悠哉悠哉说话,或许是心里焦躁积压,或许是新账旧账,花酒一下子就被点燃了,开口就不善:“沈清玦,这门把你夹住啦?”
一米八五的大男生皱眉回头,蓝色发带下的眼睛微微眯起。
他低头看花酒,笑得很不当一回事儿,耳钉的反光在花酒的脸上晃荡,她顿时更恼了。
“你在说我?”沈清玦自顾自点头,侧身贴着门框让花酒先走,似对这一个低头一个仰头的对视颇为得意。
花酒瞪沈清玦一眼,昂首挺胸在他面前走过,在即将错身而过的瞬间,头顶传来对方戏谑又放肆的声音:“你这么矮……是天生的吗?”
花酒生生被气得站住,抬脚就狠狠踩在了沈清玦的鞋上,然后利落收脚,满意地看了看印在白色运动鞋上清晰的鞋印,她抬头挑衅一笑,眸光闪动,这就潇洒地扬长而去了。
周遭男生们随即发出一阵哄笑,沈清玦瞥过那背影,柔顺发尾随着倔强的走路动作摇晃,腰杆挺得笔直。
抬手摸摸发带,沈清玦的眸子里有了兴味。
花酒一口气跑下三楼,刚好被一只手给拦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