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思琪,这键盘,我已经看够了。”
“那你盲打吧。”
江依依在宿舍里日常如此改稿,不分昼夜,邵思琪早就见怪不怪。
“这该死的采访稿……”江依依趴在屏幕前摇头,“真佩服作家这一职业,他们难道不会有这一辈子都不想再打字的感觉吗?”
“那我祝你成为作家,这样你就能永远爱上打字。”邵思琪转身瞟她一眼,“你怎么突然写采访了,一般不都文艺稿吗?”
江依依随意说:“练手。”
合上现代文学史,邵思琪扔了一袋软糖到江依依桌上:“练手要整天整天地练?”
“思琪琪,”江依依一把撕开包装袋,往嘴里丢了几颗,又重新抛了回去,“你妈有和你讨论过未来吗?”
“没有,她觉得我根本没有未来。”邵思琪心如止水地往嘴里丢几颗。
“你妈绝对是个有大智慧的女人,看问题真透彻。”
邵思琪转身正经道:“我没那大富大贵的目标,够吃够穿有的住,也就行了。”
“你有点志气行不行?”江依依伸手从桌上拿了一根巧克力棒,闲闲道,“你大可以选择靠脸。”
“哈哈哈,有病吧!做主播?打入宅男市场?”
江依依鼓掌大笑:“哈哈哈哈!不不不,你要做个技能挂的主播,讲如何做一名合格的粉丝,直播如何理智追星,到位总结追星的能与不能,那市场上和你撞型的才少!”
两个人倒在椅子上狂笑不止。
江依依继续构思:“那我要开吃播,天南海北地转着吃,想吃什么吃什么,吃胖就改健身塑形路线,做减肥路上的励志少女!”
“那你可想多了,等我成了网红,就买你给我写文案,你还开什么吃播?乖乖地跟着我就能发家致富!”邵思琪笑得软糖袋子都倾倒,不小心掉出了好几个。
蒋酥进来时,看到的就是宿舍里笑得东倒西歪的两人。
“喝酒啦?”她朝江依依问,代葛沁欣把笔记还给了她。
“没,我们刚刚给自己算了一卦,都是大富大贵的命。”江依依捂着肚子,还是笑呵呵的。
邵思琪听了,趴桌上又笑了起来。
“你刚刚和葛沁欣在一起啊?”江依依把自己的笔记本塞进书架里,她的书本是按颜色排列的。
“哦,对了!”蒋酥从书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她。
“这是……趣味运动会的……流程细则?”江依依翻了翻,“这么详细。”
“是啊,沁欣说今年院里的这个活动可能会有学生组织来采访,工作上就安排得更细了,她让我先拿一份给你,看看有哪些项目,这样你也好有针对性地准备。”
“嗯,挺有用的。”她把文件随手胡乱塞在了犄角旮旯里,葛沁欣也太会挖苦她了。
“需要我陪你吗?”邵思琪问。
“需要,毕竟你是富贵命。”
邵思琪甩了一包芒果味软糖在江依依桌子上。
————
其后几天,除了上课,江依依就窝在图书馆翻校史,被各种年份和大事件搞得晕头转向,搬开沉重装订本,决定先复习一会儿专业课。
一张小巧的便利贴正夹在笔记之间,课上随手画的,三角加半圆,就成了一条胖胖的、尖脑袋小鱼,他们,都认为是。
将便利贴夹在手指之间,遮在眼睛上去看图书馆玻璃幕墙上透过的阳光,日光制造的晕眩里,黑衣青年的身影模糊出现。
那日的刺鼻烟味,清晰得仿佛是昨日刚刚闻过。
趴在桌子上,呼吸压抑,木板、“幡然悔悟”、饰品、黑衣、香烟、青年、玻璃盒——
腾地站起来,卷起桌上的东西胡乱塞进背包,江依依疾步冲出了图书馆。
日暮时分的新街多了些温柔与蛰伏,“幡然悔悟”的招牌蒙上了一层昏黄滤镜。
她就站在门口,近无可近,店铺已经关闭,里面幽黑无光。
凑到玻璃门前,江依依在自己投下的阴影里看高悬的玻璃盒,仿佛被对方凝视,呼吸都勉强,里面的黑色展示架隐隐约约,诱导她,逼迫她靠近,一再地靠近——鱼——
鼻尖触到冰冷玻璃门的瞬间,自己的身影挡住了其他照影,视野陡然清晰,一张正对着,同样贴在玻璃上,严肃打量玻璃另一边的面孔,悄无声息地,静静等在那里。
“啊!”
忽地惊叫一声,江依依嚯然倒在店前台阶上,猛地一下摔得眼冒金星。
这时玻璃门却漫不经心地自里面推开,空调冷气泄了江依依满身,黑衣青年伏在玻璃墙上,这次没有抽烟,只用冷冷的目光俯视坐在地上的人,漠然问:“有什么事?”
来时的无数疑惑,在见到这个人时,似乎被一场洪荒逆流冲刷了干净,安静得不可思议。
江依依皱着眉,拍一拍胸口,说了一句肺腑之言:“你有病。”
青年却牵动了一丝嘴角,只是冷意不减:“你只有三分钟的时间。”
江依依无所谓地站起来掸掸裤子,一手抵在半开的玻璃门上,仰面迎着他的目光望去,带了几分痞气,扬扬说:“帅哥,我买最好的那条项链,多少?”
青年对这逼近毫无起伏,只微微眯了些眼睛:“你买不起。”
她意料之中地粲然一笑,语调是自顾自的悠然:“那就多给我点时间,或许我能向你证明我买得起。”
青年凝视着她,像就是黑色本身的凝视。
“你决定不了?”她把门彻底拉开了,朗声道,“那就麻烦你联系一下贵店的夏老板,我和他谈。”
青年眼里似有东西直直砸在了江依依身上,蓦地让她感到难以承受,像是一种无人能与之相配的希冀,沉重而异想天开的希冀。
“不巧,我姓夏,夏帆。”
江依依呼吸一滞,瞠目在台阶上,脑海只剩下了无迹可寻的茫然。
夏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