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崔州平从昏迷中醒来时,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心中不由有一种解脱的感觉。而紧接着浑身上下传来的疼痛让他感觉心如死灰,他终究还是没死。
他虽然没死,但他却恨不得自己就这么死了。
当他和妹妹从村里出来时,他信誓旦旦的向妹妹保证,他们会在帝都凭借自己的双手,开始全新的生活。
可是现在呢?妹妹在哪里?而自己,又在什么地方?
他隐隐记得的就是,之前被绑住的那个狂妄的小子,不知道替那小子解开绳索,那小子跑出去了么?
“呵,自身难保,还在这操心别人”,崔州平心中自嘲。
被凑的猪头一样的脸,充着血,让他的眼皮睁不开,更看不清自己身处何方,但他感觉自己似乎正躺在一张床上。
他想开口说话,喉咙口渴的紧,张了张嘴,说不出一个字。
忽然,他听到了“吱嘎”一声,那是门开的声音,他身上的汗毛忍不住都立了起来。
“你醒了么?”
是个男人的声音,听着有些耳熟,语气听起来并无恶意。
萧景龙早就观察到床上的男人的脑袋动了下,虽然只是很轻微的一下。他上前查看了一下崔州平的伤势,基本上血都止住了,应该并无生命危险了。
“你觉得哪里有没有特别不舒服的地方?之前医师来时,你昏迷了,所以只看到了你的皮外伤。”萧景龙轻声道。
崔州平嘴巴微张,似乎想说些什么。
萧景龙看到他那干裂的嘴唇,急忙走到桌子那,倒了杯水,又走了回来。他尽量动作轻缓的将崔州平略微扶起一些,然后小心的将杯子递到崔州平的嘴边,喂他喝下杯子里的水。
“他怎么样了?”宋甜儿带着宋沁也从门外走入。
萧景龙将崔州平扶下躺好,朝宋甜儿摇了摇头:“伤势严重,言语不便,还需静养。”
“那我再请医师过来看看?”宋甜儿问。
“也好。”萧景龙点头。
不待宋甜儿吩咐,宋沁早已退下去办事了。
“你去休息吧,我来照看他吧,今日赈灾,你也辛苦了。”萧景龙笑道。
“你这善事做的可有些亏,响的全是我白鹭山庄和小金山赌坊的名。”宋甜儿忍不住调笑。
“不亏,救活了许多人命,怎么能说亏呢。”萧景龙说的真诚。
宋甜儿颇有深意的看着萧景龙,笑道:“你说你是真不爱名利,还是装不爱名利?”
萧景龙微微一笑,不作分辨。
宋甜儿见他不答,也是轻微一笑,径自回房了。
小金山赌坊外,有个人正密切的观察着眼前的一切。
那人穿着像个乞丐,头上戴着个破斗笠,可是他却不是一个乞丐。他虽不是乞丐,却也不过是个小角色,只是这昌州城内的捕班衙役,又被称为“捕班快手”,简称“捕快”。
然而这个小小的捕快却知道不小的事情,谁又能知道杀死城主的一男二女就藏在这小小的小金山赌坊里,包括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全都清楚。
因为事发之时,展颜也在醉湘楼内。展颜就是这捕快的名字,人如其名,拾掇干净,那也是个翩翩君子的模样。
展颜去醉湘楼是去寻乐子么?不是,他没那命,他是有急事需要去找上司,正巧就碰上了萧景龙这档子事。
展颜轻功顶绝,江湖人送外号“落叶无声”。意思是他无论从哪落地,脚步声都如同树叶飘落到地面一般寂静。轻功极好,又擅长追踪,这昌州城内近半的案子都是他破的。
虽说看见萧景龙杀死了江奉,可是展颜却并没有去通风报信,小金山五万两银子赈灾的事闹得满城皆知,而萧景龙在小金山内的所作所为,他在旁也看的真切,他隐隐猜测就是萧景龙的手笔。
展颜自问自己只是个凡人,虽无通天济世之心,却也有恻隐慈悲一面。醉湘楼内藏污纳垢,城主江奉及手下官员沆瀣一气,胡作非为已久,今死于他人之手,实属报应。
论公,他应该去官府报信,可是他却知道,即使报了,功劳也轮不到他头上。如果真是论功行赏,他又如何还会在这昌州城内做个小小的捕快。
论私,萧景龙杀死江奉算是替天行道,救济灾民算是仁者仁心,而自己如果卖了这样的人,又有何颜面立足于世。
可是他还未离开,因为他还在犹豫,因为他看到了布告,凡捉到杀死江奉的人,即可升任城主之职。
展颜说不动心是不可能的,因为他只是个平凡人,他只想让家中的老娘也能享享荣华富贵,过过好日子。
他想着如果自己做了城主,他就会整顿手下官吏,他会开仓放粮,救济灾民,做个好官。
终于,他下定了决心,再次望了望小金山赌坊,扭头向府衙的方向走去。
一路疾走,展颜到了府衙门口,却又呆呆的立住了。
“展老二,在这干嘛呢?你小子躲哪去了?”一个满脸横肉,身着捕快衣的高大男子,大声嚷嚷着。
“方捕头,您辛苦了,不知道找小人什么事?”展颜看不上这方七,十个方七都不够他打,可方七的姐长得漂亮,是县丞的外室。
有这层关系,十个展颜也不如一个方七重要。除非展颜不想干了,不然就得对方七恭恭敬敬,哪怕方七是个酒囊饭袋。
“你姥姥的!城主被杀,全城都在戒严,搜捕刺客,你个小子居然敢偷懒?害得老子好找!”尽管县丞吩咐方七对展颜好些,可是他还是忍不住破口骂出了声。
县丞是好人么?不知道,但他是个聪明人,知道展颜的用处,就指着展颜破些凶案,混些成绩,所以平日里也是对展颜颇为看重。
发生了命案,县丞第一反应就是让方七赶紧找展颜,方七未找到展颜,挨了一顿臭骂刚出来,正好碰到展颜,一肚子邪火就撒了出来。
“头儿您别急着骂,城主大人的事,我有线索。”展颜强作笑容道。
“哦?”方七一听有线索,装模作样的拍了拍展颜的肩膀,假意拂去肩上的灰尘,笑盈盈道:“不愧是我们昌州城第一神捕,辛苦了一夜,竟是已找到了凶手。老哥我也是因为太着急了,毕竟事关重大,才出言粗鲁了些,老弟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展颜心中恶心,却陪笑道:“头儿您操心的事儿多,能替您和县丞大人分忧是属下的荣幸。”
方七也不愿跟展颜多套近乎,直接开口:“赶紧叫上人手,前面带路,省的让贼人跑了。”
展颜急忙跑进府衙招呼了人手,带头向小金山赌坊跑去。
小金山赌坊的后院内,萧景龙仔细的观察着自己的指尖,脑中回味着将江奉击杀的感觉,当时他很明显的感受到有什么东西从指尖射了出去。
而在那之前,他感觉体内似乎有个小漩涡,似乎要将他吸进去,那种感觉太奇怪了。
正当他努力回忆时,听到了外面一阵嘈杂声传来,萧景龙透过窗户往外看时,发现了十余个捕快正往院内走来,而铁娘子正和领头的激烈的说着什么。
“小混混,官差来了!怎么办?”宋甜儿推门而入,神情慌张。
萧景龙眼看官差已将小楼围住,俨然已成关门打狗之势。
“方捕头,这是咱家小姐的住处,你带着一帮大老爷们进去,怕是不合适吧?”秋红一脸愤恨的看着方七。
“事关重大,管你什么小姐不小姐的!来人,给我搜!”方七一声令下,手下人就要动手。
“你可以不拿我放眼里,但是白鹭山庄的大小姐可不是你一个小小的捕头可以得罪的!”
方七闻言也是一怔,面露难色,似有犹豫。
“想不到你家的名气还挺大的。”萧景龙一边观察着楼下的状况,一边悄声的跟宋甜儿说道。
“那是!满朝文武,多少都与我家有些交情。”宋甜儿不无得意道。
“那你之前慌什么?”萧景龙笑问。
“人家第一次跟杀人的事牵扯到一起,还是个城主!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宋甜儿似乎还有些后怕的样子。
在两人短短数语间,楼下似乎又有了变故。
方七权衡再三,还是决定闯一闯,那可是城主之位!
正在这剑拔弩张之际,突然一声尖叫从众人头顶传来,接着一人影从天而降,将方七压倒在地。
那人影晃晃悠悠半天,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却是一脸疑惑地看着四周,至于方七不知是否撞到了脑袋,竟晕了过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这凭空出现的男人,穿着一身奇特的衣服。
萧景龙和宋甜儿在楼上目瞪口呆,他们亲眼看见半空中出现了一阵扭曲,接着这个男人就凭空出现了。
神?!鬼?!
“卧槽,这他么什么地方,疼死老子了。”那男人骂骂咧咧的活动着身躯。
“快把刺客拿下!”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几个捕快一涌而上,直接将那男人按倒在地。
展颜也连忙上前查看方七的伤势,并无明显伤痕,还有呼吸和心跳,应该只是昏过去了。
“你大爷的!谁是刺客!你特么的才是刺客!老子从来只打中单法师的!”那男人虽然被按倒在地,嗓门却是大得很,听起来中气十足,却没有人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发音奇怪,也不知道说的哪里的话,叫人听不懂。
萧景龙隐约听到“中单法师”四字,心中揣摩,“莫非是师父曾经提过的魔法师?”
方七晕了,凭展颜是绝对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得罪白鹭山庄,不然即便是做了城主,也是做不长久的。也只有方七这种莽汉才敢不顾一切,想往里冲。
不过展颜的目的已然达到,目的就是打草惊蛇,这样一来,犯人应该不会再安心躲在小金山内,应该会想办法离开的吧,毕竟这里已经暴露了。
展颜抬头看向楼上,虽然窗户已被关上,但他知道,刚刚有一对男女在那观察多时。
“看来白鹭山庄的大小姐也有份,有意思……”
“把这小子带走,定然是跟刺客一起的,竟敢公然袭击方捕头,带回去严加审问!”展颜发号着施令,却没有违背他的命令,毕竟展颜立过的功大家有目共睹,若不是有方七,早就该做总捕头了吧。
被抓的男人还在分辨着一些什么,却没有人搭理他,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捕快们给他上了手镣脚铐,又有一人将方七背起,慢慢撤出小金山,回县府了。
展颜笑着对秋红道:“铁娘子,多有得罪!我家捕头也是立功心切,还望铁娘子大人不记小人过,勿跟我家捕头和县丞计较,我等奉命办事,这刺客既已抓到,便不再打扰,告辞!”这话说的漂亮,事情全是方七和县丞大人的主意,跟咱下面的人无关。
秋红自然听得懂,客气道:“展小哥说的哪里话,这昌州城可全靠你们才能平平安安的,配合你们抓刺客本是分内之事,可惜我家小姐身体不适,不宜惊动,才多有得罪。还望展小哥跟县丞大人说说好话。”说完对着一旁的李总管招了招手。
李总管上前呈上一个小锦袋,展颜连忙接过,揣进怀内,笑道:“铁娘子太客气了,小金山昨日赈灾,可是替县丞大人分忧不少,这些日子灾民的事让县城大人操心不已,想必县丞大人还要嘉奖你嘞,在下告辞!”说完,也是离开了。
“看来要尽快离开了,这次来查的事捕头,下次就不知道是谁了。”萧景龙对宋甜儿说道。
宋甜儿点了点头,转身去找宋沁的,这丫头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萧景龙看着县府的方向,若有所思,要不要救呢?会不会是师父故人呢?
师父到底是什么人呢?又或者,他到底是不是人呢?
萧景龙突然觉得自己对师父的了解太少了,接着又有些头大,刚出来没多久,就惹上这么多事,也不知道会不会牵连到大伯和爹娘,绝不能被抓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