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书中,有关于他的描写并不多,但每一次出现,几乎毫无例外的都会受到伤害和欺骗。
她又翻开书页,仔细的阅读有关他的每一字每一句,那些文字就像魔咒一般,萦绕在她的心中,每一看到,都让她感到心口闷痛。
她就像是自虐一般,一遍又一遍的翻看那些内容,直到心口痛到麻木,直到那些伤害他的每一个人都烙印在她的脑海中。
到最后,她已经分不清自己是睡过去的还是晕过去的,那本厚厚的书压在她的胸口,原本应该是素色的牛皮纸封面上,隐隐显现出暗色的纹路来。
文靖雅感觉自己处在一片黑暗之中,在这里时间没有意义,空间没有意义,回忆没有意义,她感觉自己忘记了一切也忘记了自己。
光并不是突然出现的,它是缓慢的,一缕缕的如丝线一般浸入这个世界的,于是逐渐能够看清天空,看清大地。
天空不是蓝天,它是灰蒙蒙的,像蒙了一层阴霾,大地寸草不生,荒芜的土地延伸到天边,文靖雅一身白色长裙,赤着脚丫站在这片荒漠中,她低垂着头看着地面,脸上没有一丝动作表情,如人偶一般精致,却仿佛没有灵魂。
周遭光影变换,逐渐出现了人声,喊杀声震天,金戈铁马,气势如虹。
无数人影在她身边晃动,她却没有半丝反应,甚至不屑抬头看一眼,即便那些交战的人与她近在咫尺,即便锋利的剑刃划过她的颊畔。
混战中,一个小卒倒在她的脚边,他抬起手来,全力伸向她,口角嗡动,是濒死的人在做最后的挣扎。
她看着那个仿佛在向她求救的人,专注的看着,没有任何的动作,既不前进,也不后退。
她看着那个人的眼中光芒逐渐熄灭,看着那个人的手垂落在地,他的手,离她的裙角只差那么一点点的距离。
她终于缓慢的抬起头来,看着这个乱糟糟的世界。
周遭正在发生一场大战,战斗的双方,一方是普通的人类士兵,一方是长得奇形怪状,只能勉强看出人形的异族。
战斗非常的惨烈,简直就是一场屠杀,场面之血腥,足以让见惯生死的人也忍不住胃中翻滚,然而,文靖雅却只是平静甚至可以说是冷漠的看着这一切。
她抬起脚,跨过面前的尸体,笔直的向着前方而去。
在这样混乱的战场上,一身纯白的她看着格格不入,然而周围的一切生物似乎都看不到她,任由她在这穿梭无阻。
恐怖血腥的场面吓不退她,刀枪剑戟拦不住她,她始终向前走着,无论前方是什么样的场面。
她走过战场,走过烽火,走过断壁残垣,交战的双方,逃散的人群,金石交接声远去,哭喊吵闹声远去。
逐渐的,混乱的人声被抛在身后,身边晃动的人影也逐渐消失。
她一直向前走,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也不知道前方是什么。
终于,远远的她看到了一道城墙,那已经坍塌大半,仅剩下的一座城楼上站着一道红色的身影。
看到那道身影,她始终平静无波的内心剧烈的激荡着,深藏的欲望喷薄而出,同时,一种无来由的恐惧绝望感开始弥漫。
她的脚步逐渐加快,从散步一般散漫的步伐,到频率渐快地快走,再到提起裙摆拔足狂奔,她的速度越来远快,距离那座城楼的距离却还是那么远,那令人绝望的遥远的距离,好像她拼尽一生也无法逾越。
她不停的向前奔跑,带起的风刮得她的脸生疼。
不,那不是奔跑带起的风,那是真的。
不知何时,这片土地上开始刮起了风,越来越剧烈,卷起了地上的沙土,形成了一道道土黄色的风旋。
原本昏暗的天色变得更加的黑沉,风暴在头顶聚集,天空被无限压低,好像抬手就能触碰到那一团团闪着电光的乌云。
而那风暴的中心,就在那城楼之上,在那道绯红色的身影对面。
在那凝聚的风眼中,有一道黑影,与他对峙着,两方都静默着,用气势进行最初的交锋,这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一场大战正在酝酿。
越来越近了,她已经能看到那人猎猎飞舞的衣角,她抬起一只手,遥遥的伸向那人的背影,像久旱之人渴求降临的甘露。
她看到他转过头来,看到他的目光温柔而专注的注视着她,看到他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于是,她也跟着勾起嘴角,身上好似有了无穷的力量。
然而,她看到他的微笑中逐渐显露出哀伤和不舍,他嘴唇嗡动,无声的说出一句话:要幸福啊。
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迅速凝固,而后龟裂,她惊恐的大喊:不,不要去。
然而,那用尽了她全身力气的呐喊声,在出口的瞬间便消声,根本就不曾传到他的耳边。
他转过身去,步履沉重的向前走去,走到城墙边,直面那呼啸的风暴。
她疯了一般的奔跑,冲上城楼的石阶,用尽全身的力气向着他扑过去,然而,却只是扑了个空。
他冲天而起,身上闪着耀目的红光,向着那风暴之中的黑影而去,眨眼间,两人就被风暴吞噬。
她呆愣的看着自己的双手,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什么都没有抓住。
她明明已经感受到了布料擦过手掌留下的触感,明明感觉到了他灼热的温度,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木棉香,可她还是晚了一步,让他就这样从她手中溜走。
这无妄的希望,才令人心焦。
她缓缓抬头,看向天际的阴云,红色的光芒不停的闪现,她似乎能透过乌黑的云层,看到他在经历一场怎样激烈的战斗。
她明明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却好像感觉到他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清冽而温暖,只有短短的两个字:再见。
那短短的两个字,是如此的熟悉,熟悉到让她心中顿时无比的酸涩。
她贝齿紧咬下唇,看着乌云中越来越炽烈的红光,双目包含热泪:我们,还能再见吗?
天际燃起一道火光,火光爆裂,冲散了乌云,她紧紧盯着那爆炸的中心,不畏光芒刺伤双眼,只想从中看到那个人的身影。
然而,什么都没有,天地之间,万籁俱寂。
一片红雾慢慢的飘落下来,轮罩在这片大地上,她在那红雾中,嗅到了熟悉的木棉香。
这是你的味道,你一定还会回来的,对不对?
她依然不肯死心,她在等待,等着他从天而降,和她说一声:好久不见。
她一直注视着天空,完全忽视了周遭的变化,直到喧闹的声音再次响起。
高耸的城楼逐渐消融于地面,战场上的伏尸百万也化为齑粉,荒芜的大地上长出绿叶开出繁花,人们不再东躲西藏,他们聚集在这里,欢庆自由与和平的降临。
她看着周遭一张张喜气洋洋的脸,听着他们的欢声笑语,感觉到了无比的讽刺。
他们歌颂着一对男女,因为他们打败了妖王,拯救了他们,他们献上自己最美好的祝福,给自己的救世主。
看着人群中簇拥着的那对满脸幸福的璧人,她环顾四周,终于意识到,他回不来了。
她露出一个冰冷的嘲笑,不知在笑谁。
你这个蠢货,根本就没人记得你啊,平白做嫁,便宜他人,简直无可救药。
继而,她拼尽全力的大喊出声:“你这个骗子!”
你说让我努力活下去,你说我们终会再见。
我拼尽全力走到现在,可你呢?就这样从我的面前消失,你怎么能这么的残忍。
她双目赤红,一种无言的怨怼在她心中激荡,她的灵魂深处,有一种力量,骤然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