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北方已经飘起了小雪,校园里的几只流浪狗蜷缩在角落里温暖着自己,偶尔一阵风吹来,它们往往不得不从睡梦中惊醒,再缩缩身子,试图更暖和点。
顾慕白经常在校园里看见那只陪他晒暖的流浪狗。棕黄色的毛发,大大的眼睛,有点“地包天”的牙齿,一旦跟她对视,眼泪汪汪的样子很是惹人怜爱。
顾慕白也曾想给她点食物,转念一想又作罢了。人对于太轻易得到的东西往往不会珍惜,而动物却会放大人们的善意,一旦有人使它们的心灵受伤,它们变得不再相信人类,那将是一件非常可悲的事情。
动物的世界也存在“抛弃”,abandon这个词汇仿佛天生就会让人失去安全感和依赖感,顾慕白不喜欢这个词汇,虽然它是顾慕白不得不记住的第一个英语四级词汇。
刺骨的寒风有着一往无前的勇气,扫起了落下的黄色树叶,带走了一圈又一圈的尘土,也攻击着一波又一波的行人。
顾慕白是众多行人中的一个。
穿着极其像阿拉斯加企鹅的顾慕白一边哈着气一边慢慢的走着。旁边还有三个与他同行的卫士:室友A某,室友B某,室友C某,分别是聂圣元、姚毅仁、陈炎博。
偌大的吹着冷风的校园里,唯一让顾慕白感到温暖的,就是室友的照顾。虽然顾慕白住在混合寝室,室友跟他不一个专业,但是这并不影响他们几个大老爷们之间的革命友谊。道路结冰往往容易摔倒,顾慕白走路不利索,室友就陪他一块上课。
人在某一阶段或者某个时刻是否幸运是根据人的心境判断的,顾慕白此时此刻的判断就是:自己是一个很幸福的人。
时间白驹过隙,一晃半个多月就过去了。每天宿舍食堂教室三点一线,每周去一两次图书馆的日子,顾慕白觉得这样的生活规律而有趣味。偶尔经过球场看到几个漂亮的进球,顾慕白也会停下来微微一笑点点头。
冬至那天晚上,顾慕白的班级说好了去聚餐。当顾慕白顶着寒风到达学校北区的生活馆时,许多女生已经在那集合了。顾慕白找了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独自站着,戴着耳暖没法听歌,他就把手揣进了兜里,等着人聚齐之后向目的地出发。
缘分总是妙不可言,顾慕白对此深有感触。
那只棕黄色的流浪狗在顾慕白不远处的角落里蜷缩着,顾慕白看看她,又看了看没有星星的黑色夜空,还是去商店买了一根烤肠。
当顾慕白从商店出来的时候,文绮已经在喂那只流浪狗东西吃了。
顾慕白摸了摸后脑勺,不知道以哪句话作为开场白,正在他在脑海里搜索台词的时候,文绮推了推眼镜,回过头笑着对他说了句“你也认识她啊?”这个时候顾慕白才稍微放松的点了点头。
画面很美好:一个男孩和一条狗,一个女孩和一条狗,一根香肠和一条狗。
好景不长,聚餐的大部队要出发了。
文绮搓了搓手,哈了口气,看了看顾慕白,很随意的冒出一句:“不走吗?”顾慕白还在思索那只流浪狗这个冬天应该怎么过,忽然的发问显然拉回了他的思绪。顾慕白笑了笑,“走吧”,他对着文绮说道。
吃过东西的棕黄色流浪狗显然精神了许多,她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的看着愈走愈远的两个人,接着睡了。
可她心里知道,喂她吃东西的两个人,都是心地善良的好人。
文绮是一个非常温柔的女孩子。
他们的相遇,还要从一个围巾说起。
十二月的天气寒冷而又干燥,怕冷的旅人纷纷围着围巾,文绮也不例外。不高不矮的个子再配上一条围巾,此刻的文绮像极了刚成年的QQ企鹅,不凑巧的是,围巾不是红色。
柳永高呼出“杨柳岸,晓风残月”意境,顾慕白恰好也在学校的后山体验这样的美感。不冷不热不偏不倚的寒风敲打着顾慕白的呢子大衣,他缩了缩手,把手放进了兜里,这样会暖和些。
文绮跟顾慕白总是在一个地方坐,就像初、高中时的同桌。文绮的性格很好,像一只小绵羊,温柔可人,也有些内向。军训之前他们并不熟识,军训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也是,他们拥有交集,与其说是因为庸俗的缘分,不如说是因为某个人善意的主动更为妥帖。
还得再追溯到十一月。
顾慕白在十一月的某段日子里回家静养了许久,落下了不少功课,当他面对令人头秃的古代汉语以及现代汉语时,早就被语法和名词动词形容词整的欲言又止。于是,文绮成为了顾慕白身旁的一根稻草。
两人最初的交谈是从学习开始的,讨论名词动词形容词以及谓语宾语补足语,后来探讨论文,再后来聊聊生活。
顾慕白知道禾萱有胃病,当他们讨论到“胃病”一词时,文绮与禾萱相似的胃病经历,让顾慕白的内心很显然的抽搐了一下,半停不停的,但是很快便缓了过来。
“顾慕白,你……谈过恋爱吗?”当聊天界面显示出这句话的时候,对于一个尚处于十八岁的刚成年没多久的大男孩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此时有两个分歧:一、过去本来不想回首,此刻必须得回首一遍;二、这个女孩问的这个问题让人无从作答。
顾慕白看看窗外的湖,还是很诚实的给了她答案。
喜欢过一个人。
“我也喜欢过一个男孩,当时他的举动很疯狂,把我吓坏了,甚至大冬天守在我家门口。”说这话的时候,顾慕白觉得手机那头的文绮是开心的。每个人谈起自己的初恋时,一开始狠的咬牙切齿,后来都变得无比向往和悲伤。因为大多数都明白了一个道理:逝去的青春年华伴随着幼稚而无所畏惧的那颗心,已经愈走愈远了。
顾慕白看着文绮发送过来的这句话,有种互相交换秘密的闺蜜聊天的感觉。
“后来呢,后来你们……”顾慕白打字到“你们”时,觉得问的太过随意侵犯了别人的隐私,赶忙删了这句不妥帖的话。
没等顾慕白的消息发出去,文绮又发来一条消息:“后来……我们没在一起,如果重来一次该多好。”
顾慕白揉了揉太阳穴,放下手机静静的听歌。他有点不耐烦了,与其说是不耐烦文绮,不如说是不耐烦这句话。顾慕白有些偏激,他不觉得再回到过去重来一次就是一种最大的浪漫,相反的,他认为一切都有因果,仅此而已。
他没给文绮回信息,大概两分钟的时间里,他都在听薛之谦的那首《刚刚好》,薛之谦唱出了经历和味道,自己仿佛却是在无病呻吟。
顾慕白回复了一句话:“都会好的,把握好当下。”
当下即现在,即此刻,即每天的一点一滴,这个词汇最先出现在高三语文老师的一段文字里。顾慕白不禁感叹那个时光,有懂你的老师和朋友,有艰难困苦的岁月磨砺你,还有梦想和一往无前的勇气,与现在两相对比,一个信奉英雄一个信奉狗熊,一个朝气蓬勃一个老气横秋。
究竟是时间改变了我们,还是我们改变了时间?顾慕白想到这句话,忽然觉得十分有哲理,他又转念一想,看看泛着夜色的星光,摇摇头笑了笑不说话了。
秘密是拉近两个人距离的最好方式,不论好人坏人亦或好事坏事,总之有个共同的秘密要保守,就显得成为了一根绳上的蚂蚱,以及志同道合的战友。
分享秘密以后顾慕白跟文绮显然熟悉了很多,不过还是很少说话,有点像网友。快速发展的社会让一些人沉迷于网络中的虚拟,将一切的喜怒哀乐都融入到网络世界,生活中愈发沉默寡言,也愈发多愁善感。
十二月份的冬至聚餐算是一个破冰点,姑且这么说吧。因为顾慕白的一通电话,让自己内心的脆弱与不堪全抖落出来给人看。
那个人,正是文绮。
聚餐的气氛还算活跃,顾慕白一开始并没有喝啤酒,后来气氛使然,他也多喝了几杯。
都说喝酒的人心里有故事,顾慕白当时心里没有什么故事,就是有些贪杯。
班长为了活跃气氛搞了一个点歌台,顾慕白一时兴起,唱了一首《演员》,还好聚餐的氛围没受影响。事后顾慕白悄悄在宿舍抹了把冷汗。
有道是:酒不醉人人自醉。顾慕白有点上头。
学生时代的饮酒游戏没什么可玩,真心话大冒险独占其一。
顾慕白说了慌,说了好几个慌。当别人问他有没有喜欢的前任或者现任,他笑的特别大声,然后信誓旦旦的说没有;当别人要求他给喜欢的某位异性打电话,他摸了摸兜里的手机笑着说恰好没电,可他刚才去厕所的时候电量栏里还显示着53%。顾慕白觉得自己特别无耻,虚伪至极。
将近两个钟头的聚餐以一张班级合照结束了,顾慕白他们几个负责把班里的女生送到宿舍楼前的路口,这是辅导员交代的。
当顾慕白先走到那个路口的时候,他又看到了那只爱晒暖的流浪狗,棕黄色的,一个失恋的女生呵斥着她,同伴拉着她想让她回宿舍。顾慕白听到一句话特别有趣:
那个失恋的女生说的那句“连个狗都比臭男人要好,我喂她吃东西她还知道对我摇头摆尾”让顾慕白觉得哭笑不得。
文绮跟宿舍的人到路口的时候,她们很好奇的看着顾慕白,因为当时的场景是:顾慕白在看着一条狗傻乐,而狗的旁边是一个带着哭腔的女生和一个穿着睡衣的同伴,她们有点迷茫顾慕白到底在看着谁傻笑。
文绮躲在宿舍人的最后边,看了一眼顾慕白,一脸迷茫的样子。顾慕白扫视了一眼这个宿舍的人,笑了笑,摆摆手示意她们早点回宿舍。
“那我们先回宿舍了,你们……你也早点回去。”顾慕白发现人称变了的时候,回头一看跟他一起的几个大汉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顾慕白尴尬的嘴角不自觉的抽搐了一下,对着她们点了点头,一行人便扬长而去了。
夜晚的凉风使人清醒又愚钝,不知道是酒劲上头还是风的作用,顾慕白有点头疼,迷迷糊糊的,困意很快袭来了。
于是在等着最后一个宿舍安全到达之后,顾慕白麻溜的回到了宿舍感受暖气的温暖。
由冷入暖的环境让顾慕白思绪翻涌,恰好文绮发来一条讯息,顾慕白手滑按了个拨打电话。
于是,在一阵寒暄之后,顾慕白的话匣子怎么也关不住了。
在互道晚安之后,顾慕白发现通话时间显示为两个钟头,他猛地想起了文绮说的那句“我在走廊里接电话”,推开门走出去后扑面而来的寒意让顾慕白一阵鸡皮疙瘩响起,文绮善解人意的形象便跃然纸上。
可善意有时候仅仅只是善意,有个词叫: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