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铭不知，为什么心里会无端升起这种失落感，仔细回想，这一睡无梦，寻不到缘由，索性就把这事归结为气候太冷，身体不适应。
交卷后，顾铭在走廊上等待杨雷。三分钟后，考生都已经陆陆续续离开了，走廊空荡荡的，不见杨雷。
顾铭纳闷，以为杨雷先一步走了，心里觉得不舒服，转身也想走，却看到走廊另一头陆思正迎面走来。楼梯口在她的后面，她向这边走来，应该是本已经走了，又因为某事回来了。
陆思径直走到顾铭面前，微笑着问道：“顾铭，我刚才就看到你在走廊上等人，是在等杨雷？”
顾铭见陆思回来竟是找自己的，心里窃喜，但脸上平静。他点头道：“是的，我在等他。”
陆思道：“杨雷还在考场里面。他作弊被监考老师抓到了，帮助他的李盈也被留了下来。”
顾铭略微惊讶，向前走两步，将头探进考室，果然看到杨雷在里边站着，他旁边有个庞然大物，就是李盈。
监考老师正横眉立目对他们指手画脚，一番数落。
顾铭皱眉，有点担心杨雷。毕竟所有人都说封闭式学校管理严苛，动不动就记处分。
陆思像是看出了顾铭的忧虑，浅笑着安慰道：“摸底考试不是正规的考试，管的不是太严，但作弊总归是违规，他们免不了被责备一顿。好在他们现在还没有分班，也就没有明确的班主任管理，监考老师口头责备一下就没事了。”
她说完这句话，便抬手说出“再见”的手势，转身就走。仿佛她走了之后又特地回来一趟，就是为了告诉顾铭这件事。
她果真是一个温柔可亲，善解人意的好女孩。
顾铭目送陆思离开，再看向考室，瞧见杨雷点头哈腰，鞠躬连连，想来是在不断认错，反倒是那个胖上加胖的李盈，背脊撑得笔直，很强势地站着，像个看客，不开口，不认错。
这顿口头教育持续了十分钟。监考老师说累了，便捧着试卷出来了。杨雷和李盈跟在她后边。到走廊后，杨雷对着监考老师又是一个鞠躬，尤为虔诚地说道：“谢谢黄老师。”
他的虔诚连一句回复也没得到。
待那个姓黄的女老师走后，顾铭一把将杨雷扯过来，目带怒色，苛责道：“雷，你给我认真解释一下，我拼了命的想考倒数几名的目的是什么？”
杨雷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干笑道：“铭爷，你别生气，我知道你交白卷的目的是想跟我读同班。我不该去作弊，不该想着考高分，我对不起你。”
顾铭皱眉道：“我认真观察过，这些新生大多都和你一样，都是学习成绩特别差的那种。你在新生里面也未必就是垫底的存在。现在好了，你随便作作弊，分数上去了，在新生里面也有名次了，可以风光无限地去一班读书了。”
杨雷越发不好意思，尴尬地笑道：“这事我回去再和你解释，我们先去吃饭。”
杨雷说着，便拉着顾铭向楼梯口走。
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李盈像是吃了火药，忽然指着顾铭的鼻子尖声骂道：“人家想考高分有错吗？你是见不得你的朋友比你厉害，才发这么大的火！”
顾铭原本不是特别生气，但现在看到这个死胖子，心头的火气立刻就被点燃了。他盯着杨雷，凶道：“你作弊也就算了，还非得和这个女胖子合伙作弊！你是脑子不好，还是真的没见过女生！？”
顾铭甩开杨雷的手，大步向前走。
杨雷明显被骂傻了，在后面安静了好一阵才快步跟上来。
晚饭后，两人再度回到二班教室，在后排角落的两个座位坐下。
这时，作弊风波也过去一个多小时了，顾铭没那么生气了，便看向杨雷说道：“你不是要和我解释吗？现在可以解释了。”
杨雷皱眉，用了好一会组织语言，这才说道：“其实我拿到试卷就在睡觉，没想过要作弊。只不过我睡到一半的时候，有人踢我的脚，把我踢醒了。我回头看，李盈正用快速的唇语说要帮我作弊，还指了指她桌上已经写的差不多的试卷。我——”
顾铭忽然又有些生气了，冷着脸打断杨雷的话，指责道：“你从未遇到女生主动帮你作弊的好事，所以你经不住蛊惑。不是我说你，如果李盈长得漂亮就算了。她不但长得丑，还肥得像个猪，你怎么就忍不住啊？”
杨雷立刻辩解道：“李盈不丑，也不胖，她只是脸上稍微肉一点而已。”
顾铭一怔，不假思索问道：“你不会真的看上她了吧？”
杨雷摇头道：“不是的。你应该也知道，我读书以来，在班上一直是最不招人待见的那种。毫不夸张的说，我读了这么多年书，只有你一个朋友，连吴潇都不算。我觉得，有人愿意主动拿试卷给我抄，这是很温暖的事情。”
这个解释非常好，于情于理，滴水不漏，顾铭完全没办法反驳。两人认识这么多年，彼此都比较了解。顾铭在学校总是受欢迎，因为他脾气好，学习也好。杨雷就不同，他不单成绩差，还爱打架，虽然很多时候，打架的都是对方的错，但打架本身对学生而言没有对错，是大忌。因而没人愿意和他来往。
顾铭沉默片刻，放缓语气道：“好的，我们不说这件事。你这次作弊，分数应该不会太低，后面的科目最好交白卷，不然我们有可能被分到两个班里。”
杨雷拍胸脯保证道：“没问题！”
没多久，上课铃声响起，晚自习时间到了。
新的学期，正课还没开始，今晚的晚自习非常轻松，没有老师守课，只要学生不离开座位，不大声说话，做什么都没人管。
顾铭发现班上还算安静，很少有人说话，但有不少同学在相互写纸条聊天。
顾铭觉得无聊，干脆也学其他同学，撕一张作业纸，写“抽烟是什么感觉”，然后把纸条递给杨雷。
杨雷很快会意，掏出笔纸条后面继续写：抽烟其实没什么感觉，但是不抽烟，就感觉很不舒服。
顾铭：你说详细一点。
杨雷：对初学者而言，抽烟很呛，而且会头晕，很不舒服。反过来，对已经会抽烟的人来说，不抽烟便不自在，会胸闷，喉咙发涩，精神涣散，总之就是会不由自主继续抽烟。
顾铭：可以凭意志克服吗？比如说，你答应我不抽烟了，有言在先的情况下，你能戒掉香烟吗？
杨雷：很难。凭意志的话，忍耐一天两天没问题，但时间一长，意志还是会削弱。而且你抽风了吗？无端说这事干什么？
顾铭：现在无聊，随便聊聊天而已，你不用较真。
杨雷：其实这事也不是完全做不到。如果你能给我一个比较有力的说辞，说不定我可以——
杨雷写到这里，一只白生生的小手忽然冲天而降，按住早已写满密密麻麻文字的纸条。
顾铭和杨雷同时抬头，看到一个穿橙色外套的女生。
她的头发很长，蓬松地搭在后肩上面，圆脸，肤色白皙细润，像一颗晶莹的小苹果，很是可爱。
顾铭觉得，这个女生笑起来一定很好看，就像色彩艳丽的明珠。
只不过她非但不笑，细柔的眉目里还满是不善。
她的手一收，便将纸条捏到手心里，横着眉一边看纸条上的内容，一边指责道：“自习时间，不要写纸条。”
——写纸条的人好像不只我们两个。你不去收别人的纸条，非得和我们过不去？
顾铭这样想，但并不说出来。
女生说完这句话，眸子忽然凝了一下，分明是看到了纸条上关于吸烟的内容。
她的神色越发不善，张口正要说话，却有一只手忽然拍住她的肩，却是不知陆思何时走了过来。
陆思把嘴凑到圆脸女孩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便接过她手中纸条，莞尔道：“小雪，就这样吧。这事不用告诉郑老师，反正他们俩也不一定读我们班。”
被唤作“小雪”的女孩迟疑片刻，有些不情愿地点点头，尔后咬着嘴转身走了。就仿佛她很不想给陆思面子，方才表现得如此不甘。
陆思对着顾铭、杨雷二人微笑，却也不说什么，捏着纸条回了座位。
顾铭和杨雷也都变老实了，不再写纸条，安静坐着消磨时间。
下晚自习后，班上同学三三两两离去。顾铭没走，因为他知道陆思肯定会找过来。
果不其然，待教室里只剩寥寥几个人时，陆思走来了，并且一针见血问道：“你们谁抽烟？”
顾铭还没说话，杨雷就已抢着回答道：“是我！”
顾铭咬咬牙，很是讲义气地说道：“还有我。”
陆思莞尔一笑，摇头道：“我又不笨，看这上面的内容，就知道你们之间只有一个人抽烟。我觉得，字写的好看的肯定是顾铭，结合上下内容，能判断出，抽烟的人就是杨雷。”
顾铭无言以对。
陆思笑着安抚道：“你们放心好了，我不会把这件事告诉郑老师。我若真希望你们倒霉，一开始就不会管这件事。”
顾铭只好承认。陆思非但不会告发他们，反而变着法子帮他们。之前那个穿橙色外套的女生，虽然长得可爱，但眸子里尽是不通人情的冷酷之色。若陆思不管这事，现在顾铭和杨雷应该在郑绘的办公室里站着。
顾铭尤为感激地致谢道：“谢谢你，陆思。”
陆思使劲摇头，乌黑长发散乱地搭在前胸和后背，却有了一分凌乱奇妙的美丽。
她开眉笑道：“顾铭，我一开始就很关注你，觉得你很不凡。能帮到你，我很高兴，你实在不用向我道谢。还有就是，我很希望你能就读我们班。”
顾铭失笑道：“这事你大可放心。摸底考试，我基本上都交的白卷，肯定来二班。”
陆思很是开心地笑道：“那真是太好了。”
瞧着陆思开心的样子，顾铭心里也很愉快，但他并没有忘记询问最重要的问题。顾铭直接问道：“陆思，你为什么这么希望我来你们班？”
陆思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当然是因为你成绩好啊。原本前十的我、文雅、李奇，再加上你和李灿，我们班前十名额就有五个了，以后谁也不能再说我们班不如一班。”
——原来是这么个原因啊？
顾铭没有得到期待的答复，心里略微酸涩，但他并不表现在脸上。
晚间，顾铭将买来的泡面、饼干、酸奶都拿了出来，吃的再也撑不下后，转头看向杨雷，迟疑道：“给我一支烟试试。”
杨雷几乎没有半点犹豫便把烟盒递了过来。
顾铭趴在窗户边，学着杨雷的模样安静吸烟。烟雾顺喉咙进入肺部的感觉很不好，顾铭感觉喉咙干涩刺痛，脑袋也晕乎乎的，甚至有种呕吐感。但同时，他心中那种酸涩、怅然若失的感觉变得不那么强烈了。
——莫非香烟真的是排忧解难的好东西？
顾铭如此想着，摇摇晃晃地回床上，裹上被子便睡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