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铭和杨雷再去超市，两人各买了一套餐具，不锈钢的盅、碗、盖子，外加叉子和勺子，没有筷子。
盛饭时，顾铭发现了一件事。中午潘芳带众人去吃饭的时候，饭菜都是随便添，而且荤素菜色很多。到了晚上，荤菜只有青椒肉丝，素菜也只有土豆丝和萝卜片，外加一个青菜汤。细算起来，也就一荤两素一汤，与中午相比天差地别。而且，所谓的饭菜随便添，也需要排队。从吃饭时间开始，排队的学生不低于二十人。
杨雷的家境比较差，平日里的饭菜别说肉，连油水都少得可怜。他看了食堂的饭菜非但没有丝毫不满，反而咧嘴笑道：“虽然在这学校吃饭比较麻烦，但饭菜都非常好。”
顾铭知道，中午吃得好很大部分原因是要接待学生家长们，属于特殊情况，现在的情况才是常态。只不过顾铭本身对吃食不是特别挑剔，便非常赞同杨雷的说法。
晚饭后，两人再度回到寝室，这会寝室里已经出现了陌生面孔。
这是个子很矮，皮肤较黑，穿着也相当朴素的男生。他友好地打招呼道：“你们好，我叫李文豪，住你们上铺的。”
难得看到一个室友，顾铭当然不会无视他，连忙回答道：“我叫顾铭，这是我兄弟杨雷。你和我们一样也是新生吗？”
李文豪笑着摇头道：“我在这所学校已经读了半年，是老生。关于学校的问题，你们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
顾铭感觉这个室友非常亲切，就顺水推舟问道：“你读一班还是二班？你们班成绩排名怎样？你知道陆思吗？”
面对顾铭的接连三问，李文豪慢条斯理地回答道：“我读二班，班上成绩前十基本上都是女生。陆思我自然认识，她是我们班的班长，不仅长得漂亮，而且性格好，学习好。”
顾铭略微惊讶道：“你们班前十几乎都是女生，那班上男生抬得起头吗？”
李文豪解释道：“这又不是特别丢人的事情，我们男生当然抬得起头。民办封闭式学校和国办的学校不一样。我们学校的男生大多是性格叛逆，不听话，被迫送来管教。只不过学校管得越严，他们就越是叛逆，不会安心学习。女生不一样，她们大多随遇而安，不管在什么环境里都能正常学习。所以班上男生和女生的成绩有这么大差距也不足为奇。”
顾铭点头，觉得李文豪说的很有道理，便不再追问。
这时，杨雷忽然问道：“兄弟，你抽烟吗？要不要来一支？”
他说话时已经摸出兜里的烟盒。
李文豪怔了一下，连忙摇头道：“我不会抽烟，也不敢抽烟，在我们学校抽烟被抓到会很惨。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告发你，至少我不做这种害人不利己的事情。”
杨雷追问道：“能有多惨？”
李文豪想了一下，凝声说道：“首先会被抓到学生处办公室训一顿，运气不好可能还会挨打，然后是至少一千字检讨，最后还会全校通告记过处分。”
杨雷的手一抖，立刻把烟盒收回兜里，干笑着问道：“这么夸张的吗？”
李文豪重重点头道：“封闭式学校就是这样，管理特别严格，动不动就记处分。所以在校学生要干什么坏事，不管是谁都得慎之又慎，至少保证不会被逮到的情况下才能进行。”
杨雷试探着问道：“在寝室里抽烟安全吗？”
李文豪点头道：“挺安全的。宿管一般只在走廊看看，就算要进寝室也会先敲门，抽烟的学生趁机把烟头扔厕所里冲掉就行了。只不过，等到正式开学，我们能回寝室的时间非常少。”
杨雷点点头，接着掏出烟堂而皇之地吸了起来。
他明显只关心抽烟的问题，这会他已经没什么好问的了。
顾铭问：“谈恋爱被抓到会怎样？”
李文豪摇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在这个学校读了一个学期，抽烟、酗酒、打架、翻墙的学生被抓到不少，但还没听说过谁谈恋爱被抓到的。”
他思忖片刻，又补充道：“虽然我不知道谈恋爱被抓到的下场，但肯定比抽烟、喝酒的更惨。”
顾铭点头道：“我知道了。”
顾铭和杨雷都没什么问题了，但李文豪并没有闭上嘴。他很健谈，懂得找话题。虽然他说的基本上都是“今天天气很好”，“晚饭的菜很不错”，“今天可以多睡一会”之类的废话，顾铭和杨雷都没表现出任何不耐。
三人聊了一阵，寝室里的另外几个室友也都回来。他们一共十个人，除开之前露过面的万涧，另外三个分别叫邓远强、邓凯、郑鹏。
目前5-16寝室就这七个人。
顾铭认真观察过，整个寝室最不好交流的人是万涧。
他总是凝着眉头，看谁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他也从不主动说话，别人问话他也只用简单的“哦”，“嗯”之类的字眼回答。
只可惜他并不是丰神俊朗的大帅哥，不然他的性格可以吸引不少同龄女生。
邓远强、郑鹏、邓凯三人的性格都相对正常，至少能和旁人正常交流，偶尔还能彼此开开玩笑。
当然，这只是顾铭的看法。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判断。或许对杨雷而言，这几个室友最好交流的是万涧，因为他们两个都是烟民。
几人相互攀谈了一阵，邓远强忽然提议道：“你们要不要去洗个澡？今天澡堂对整栋宿舍楼开放。这个时间点，洗澡的人不多，澡堂里应该有不少空位。”
杨雷当即附和道：“今天这么累，肯定要洗个澡才舒服。”
其余人也都点头称是，只有顾铭静坐着不语。
他也想洗澡，但他不愿和别人一起洗澡。
待寝室其余六人都带着洗澡用品和换穿衣物出门后，顾铭提起水桶，在洗漱台接了一桶冷水，去厕所独自洗澡。
春风料峭的季节，自来水和地面一样冰凉。顾铭忍着仿佛入骨的冷意，勉强洗完澡，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杨雷等人洗澡并没用太长时间。他们回来时均尤为狐疑地盯着顾铭。
杨雷问：“铭，你洗了冷水澡？”
顾铭点头。
杨雷又问：“怎么不一起去澡堂洗澡？”
顾铭沉默片刻，似笑非笑道：“雷，夏天的时候，我们不只一次去过玛琉岩瀑布洗澡。”
这完全是答非所问的回答，但杨雷好像听懂了，他点点头没再多问。
晚上熄灯之前，有个叫郑绘的女老师来过5-16寝室。她的面容只有四十多岁，但她的眉头总是挤得老紧，仿佛她的年龄也被挤到了五十岁。
她反复清点寝室人数，又接连询问了李文豪，万涧，邓凯等老生数次，终于转身退出寝室。
顾铭感觉凝滞的空气稍稍化开，忍不住轻叹道：“这个郑绘应该就是陆思口中的郑老师。”
顾铭和杨雷头对头睡觉，他的话是说给杨雷听的。
杨雷道：“这个郑老师好吓人，像极了曾筱那只母老虎。”
一提到曾筱，顾铭忍不住笑出声。他不假思索回答道：“她们都是母老虎。但我感觉郑老师更有虎威，仿佛她随时都能把我们一口吞下去。”
顾铭和杨雷的聊天声音不大，但寝室空间小，他们的对话能被其他几个室友听到。
郑鹏道：“你们没说错，郑老师的确是一只母老虎。不知道你们看没看过《倚天屠龙记》，我们私底下都叫她灭绝师太。”
听到这个绰号，顾铭立刻想到电视机里的老尼姑，心里略微发悚。
邓远强好心提醒道：“所以你们还是少说话。学校宿舍管理采用积分制，熄灯之后还聊天，被宿管逮到就会扣班级分数，然后灭绝师太会被扣工资。之后她找你们麻烦就算了，别害我们也跟着遭殃。”
顾铭不说话了。他不想刚来学校就惹出麻烦，而且他今天真的有些累，躺着便有困意，这会好好睡觉也是非常享受的事情。
顾铭睡着了，但没多久又被“簌簌”的摩挲声惊醒。他听到阳台外面有人窃窃私语，还有打火机打火的声音。
顾铭没睁眼，但他猜到这些声音是杨雷和万涧弄出来的。他们现在铁定在阳台上聊天抽烟。
顾铭心里有种酸味，仿佛他的好兄弟被才认识一天的陌生人拐走了。
这个世界有些奇怪，男人不仅会为女人吃醋，还会为男人吃醋。
顾铭心里的酸味就是这种友情的醋。
次日清晨，顾铭被高分贝的歌声吵醒，是外面大操场的音乐广播。广播放的歌是《同桌的你》，这是一首很老也很经典的歌，只不过他不喜欢。
郑鹏提醒道：“顾铭，杨雷，你们快起床！学校广播音乐一响，等不了多久就要跑早操，我们班迟到的人会很惨。”
所有人都起床，穿衣，洗脸，漱口，上厕所，只有顾铭静躺着不动。
杨雷急声道：“铭，快点起床了。”
顾铭心里的酸味还没淡去。他冷冰冰地应道：“叫你的万涧就好啊，还叫我干什么？”
这句话刚说出口，顾铭就后悔了。他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但说出的话和泼出的水一样，收不回的。
顾铭看到杨雷的身子明显僵了一下，他显然是有话要说，但他什么都没说。
毫无疑问，杨雷这会是假装没听见。
有的时候，装聋作哑也是维系友情或爱情的有效手段。
顾铭心里难受，他下意识想道歉，但到口的话都变成了无声的风。他想起了顾胜的巴掌与拳脚，“对不起”三个人早已从他的字典里抹除。
所以他也只能跟着装聋作哑。只不过不道歉不代表不知错、不改错。
顾铭相信杨雷不会把这句话放心上，他们还是无话不说的好兄弟。他暗自给自己提了醒，以后绝对不犯这样愚蠢的错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