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门外庄稼汉碰到一块儿,几乎是天天吵架,在地里吵架的时间,比除草的时间都长。
没几天,两人便撂挑子不干了,屠来福是个好高骛远的性子,吵着要去镇上找活,说是给财主家打一套家具的工钱,比这土里刨出来的收入高几倍。
屠有福则嚷着他的假期满了,再不回酒楼要被人开除的,那张氏当初托人使的银子就白花了。
张氏很吃这套,只得放屠有福回了镇上,这样一来,家里的田无人打理,等到秋收的时候还不血本无归?
张氏又把主意打到柳氏头上,但柳氏推说双胞胎还没断奶,而且把他们留在家里也无人照看。
屠来福有一女三子,亡妻在世时,几个孩子过得还算安逸,可一旦成了没娘的孩子,亲爹又是个没谱的主儿,那日子便过得大不如前,平日里多是屠金锭照看她们,柳氏对他们根本不闻不问。
张氏在床上躺了多日,越想越心烦,请人来看地要花钱,把家里的女人打发去看地,又要请人来照看一窝小的。
横竖都要花钱,她哪里舍得?
昨个儿听柳氏说她一个远房表姐回家探亲,说是在大宅院里给人当丫鬟,月钱可是不少,手上的镯子是主子随便打赏的,拿到当铺里能当五两银子。
张氏听柳氏说在大户人家做丫鬟这好、那好,心思便活动了,屠金锭虽然能干,可再能干,那也是些寻常家务,并不能给家里增添收入。
如果屠金锭能到大户人家去做丫鬟,月月有进项,到时那些银子、打赏,不都是她这个做娘的收着?
张氏叫柳氏去向那位远房表姐打听,问问他们府上还买不买丫头,粗使丫头也成。
不巧的是,人家府上已经满员,张氏就让柳氏托那位表姐再向别家打听打听。
签了卖身契就是人家的家奴,屠金锭似是认了命,没吵没闹,只是整日郁郁寡欢,一点精气神都没了。
苏芽儿听到这个消息,立刻回家跟阿木商量,阿木对这个妹妹也是十分同情,但张氏一旦打定主意,谁说都没用,屠六儿是个怕媳妇的,这些年来家中大小事项全是张氏做主,他也乐得做个甩手掌柜。
阿木不想小妹被卖去别人家为奴为婢,他一脸期待地看着苏芽儿。
“干嘛?你看着我干嘛?”苏芽儿不知道阿木那一脸期待的表情是个啥意思,脱口问道。
“你…有……办法。”阿木脑子里转得快,可说出来总要费些时间。
苏芽儿眯起眼睛,阿木看她的眼神,简直像个小迷弟,她头一次觉得身高一米八的大老爷们儿,也能用‘可爱’这个词来形容。
她大女人的虚荣心得到了空前满足,连忙点头:“是啊是啊,我馊主意最多了。”
她招手示意阿木低头,她凑到他耳边,嘀咕了一阵。
阿木听得瞪大眼睛,那表情好像在说‘还有这种操作’?
在这个‘不讲理’的异世,通过正规渠道是救不了屠金锭的,当然,要救人最大的问题还是钱。
“咱们最近赚的钱,恐怕要全散出去了。”苏芽儿话是这样说,但她并不心疼,如果用钱能换回一个女孩子的自由,那花得就值。
“谢…辛……”阿木心里一堆感谢的话,但他越是着急表达,就越是说不好。
“咱们之间不用说谢,我也不觉得辛苦,钱可以再赚,而且是很多很多钱。”苏芽儿前世住着豪宅、开着名车,也没有此刻这么踏实,她想这或许就是人们说的‘奔头’,生活有了奔头儿,心里才踏实。
苏芽儿这边一通操作,那边柳氏便得到消息,说县城里有人招工,工价十分丰厚,只不过工人要被送去海外,在岛上开荒。
开荒这话有多累,大家心知肚明,但凡过得去的人家,没人会把孩子送去开荒,因为那根本就是付钱的流放。
可张氏何许人也,她一听说那工价,两眼直放光。
柳氏说了,招工的人只招女孩儿,工头也是妇人,所以将来姑娘回来,也不会被传闲话。
去那荒岛上是为种桑、采桑、养蚕、卖蚕丝,这几年南叶国的丝绸价格不断上涨,很多人都想借此发财,张氏丝毫没有怀疑。
等签了身契,收了银子,招工的妇人来将姑娘领去,张氏掂掂沉甸甸的一包银子,多日来的愁容总算淡去一半。
屠金锭虽说不识字,但招工的妇人当着她的面念过身契上的内容,从此以后,她生死有命,再与老屠无关,若是她在途中或做工的时候死了,家属是不得借故滋事的。
说白了,那包银子是她的买命钱,而她在张氏脸上,没有看到一点不舍。
屠金锭对这个家、对父母的最后一点奢望也破灭了,她已经十二岁,该懂的事理她都懂,爹爹的冷漠、娘亲的轻视,这些年她都看得明明白白。
走了也好,听天由命吧……
屠金锭跟着妇人一路走到镇上,她极少出门,到了镇上本该多看几眼,可她心中对未来充满悲观的想法,哪有逛街的心情,只知闷头走路。
从清晨走到日落,她们终于赶在关城门前进了城。
妇人将她领到一间宅院门口,用三长一短的频率敲了敲大门。
大门吱吖一声被拉开,苏芽儿探出头来,妇人见到她,立刻递上屠金锭的身契,苏芽儿则递给妇人一包银子。
妇人欢欢喜喜地离去,苏芽儿满脸带笑,冲傻站在门外的屠金锭招招手。
“快进来,进来再说。”苏芽儿见屠金锭还是站着不动,便伸手将她拉进门。
“大嫂…你……你也?”屠金锭的脑袋浑浑噩噩,仍处于不灵光的状态,“你出来做工,我大哥怎么办?”
屠金锭的想象力把苏芽儿给逗乐了,她把傻丫头拉进屋,阿木赶紧走上前迎她们。
屠金锭这回是彻底的傻了,她‘重病’的大哥,那个村中人人都说快要‘死掉’的大哥,居然面色红润的站在她面前。
而且瞧着明显比从前胖了些,苏芽儿也一改往日的犀利风格,头发整整齐齐地扎着,气色比成亲那日好了不知多少,感觉就像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对付张氏,只能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招,你大哥是装病,不是真病。买你的人是我雇的,不然没法把你从家里带出来。”苏芽儿解释道。
阿木说话慢,便在一旁跟着用力点头,表示苏芽儿说的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