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救了那女子,我不后悔。”宋潜声音微弱,几乎不闻。
闻听这话,众人又是大哗,一些人惊叹在这当头,宋潜竟还敢公然顶撞,另一些人则惊叹宋潜死到临头,却仍一副不知悔改的样子。
刘福因举起手来,便又要再打,表情凶恶,手掌颤抖,最后却是没落下去。
“别,别打了。”门口一个焦急的声音传来,宋潜转头看去。宋明基站在街口,他看到宋潜浑身肿胀,血迹斑斑,泪流满面,自己也不禁心如刀绞。宋潜见他手上提着两袋菜,急走过来。
啪!
见到宋明基过来,刘福因却又怒火上涌,一巴掌打在宋潜脸上,怒道:“你们这些人,赔不起那些药材!你们是害死我!”他大概是见着宋潜的下人父亲,知他们赔不起,刚下去的火气却又上来了。
宋明基走得更急,道:“别别别,我们家有些积蓄!他娘已经回去拿了。”语声中竟是带着点哭腔。
见得宋潜如此惨状,马德嘿嘿直笑,尖起他的嘴,刻薄道:“嘿,出现得可真及时,去了一个下午才回来,肯定是找父母商量好私吞的事,再毒打自己一顿,所以他爹就及时出现在这……”
吴栅大怒,打断他道:“你!”举起手,威胁道,“再说,我便过去打死你!”
马德见他那仗势,身子往宋仲身后站了站,确认跟吴栅有一点距离,他要过来自己便可立刻逃走后,便道:“我说,我说,我说又怎么了!嘿嘿,你有种就来打我啊。哈哈。”
吴栅黑着脸,强忍怒气,事实是他不可能绕过宋仲去打他,宋仲要是趁机向自己发难,那可不好办,当下也只好将手放下。
见着这无赖样子,四周人众都哄笑了起来,马德听了毫不觉羞耻,脸上反而更加得意,似乎这些笑声便是对他能够抓住机会再对宋潜羞辱一波的掌声一般。只是哪些人是笑他像个跳梁小丑,哪些人真是觉得他会抓机会,他也不愿去了解,只觉周围充满了溢美之意。
徐浩本来扶着宋潜,可是被刘掌柜抢过去之后,只能守在一旁,他本性懦弱惯了,便不知所措,这时心头也是既可怜宋潜,又对宋仲马德极尽愤怒,心中一番斗争后,终是上前一步对刘掌柜道:“刘……刘掌柜,我……我相信宋潜大哥。”
刘福因知徐浩与宋潜关系尚可,而徐浩平常老实之极,便哼了一声,一把将宋潜推回给徐浩,道:“那些药材,加上药篮里的,总共十个银币,还算少你的了!”
十个银币?这下不仅围观众人,连吴栅、徐浩他们都傻眼了。他们多少人,就算干足十年,不吃不喝,也只能攒下两三个银币。
宋明基来到跟前,脸色大变,惊得手上的菜袋掉落在地,声音颤抖,舌头都直不起来,颤抖道:“十……十个银币?”一千个铜币才换一个银币。
宋仲、马德看到他们的为难,脸上竟是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特别是看到宋潜脸上那无奈又低落的表情,宋仲更是心怀大畅,他之前可是被宋潜欺负得头都抬不起来,这一刻对他来说多么难得呀。
宋潜身受重伤,勉强着回到珍药坊,又被马德推倒在地,刚才还被刘掌柜打了两巴掌,此时听到这个数字,虽然他出发的时候大概也能猜到,但是现在心里只有更沉重的痛。
我为什么要承受这种结果?无力感袭卷了宋潜,不知是什么原因,宋潜眼神低迷地竟是看了曹可一眼,曹可那张冷峻又美丽的脸。便见她的眼神发生了变化,她似乎读出了宋潜眼神中向她寻死的意味。其实在心底里,宋潜觉得,这种无力感比起被曹可一把捏死还要难受。
他伤害了父母。伤害了一直对自己疼爱有加,一直给予自己无条件的爱的父母。
宋潜定了定神,用力站直了身子,让徐浩的手拿开,他先是瞪了宋仲一眼,宋仲有些不自在的移开了目光,且没让人察觉的后退了小半步。宋潜颠簸着,一步一步走到了刘福因面前,虚弱地开口道:“刘掌柜,第一,我绝无私吞药材。”
刘福因眼神冷漠的盯着他,他根本不在乎宋潜有没有私吞药材,对他来说,药材没送到就是没送到,不管什么原因,损失都已经发生,他只要一个让他满意的结果。
“第二,一人做事一人担,你可以将我交到族法堂,我愿意承担所有后果。”这是他心里的全部想法,他说过自己不会后退,但这是他所有的想法了,他没法只在一旁,看着其它人在为自己的事情努力。
但听到他说这话,刘福因脸上的肥肉挤在了一起,任谁都看得出来,他怒气又冲了上来,道:“你担什么?你逞什么英雄?你以为你担得了?受了伤,站直了身子,动两下嘴皮,你就真的以为自己是个英雄了?你当初要英雄救美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这个后果?”
宋潜眼睛紧盯着刘福因,他咬紧牙关,又一次泪流满面。因为他知道,刘掌柜说得对,他本意不想伤害自己父母,加上肉体重伤,精神有些恍惚,一时便不知如何是好,只站在原地不断流泪。
四周众人又开始窸窸窣窣的说起话来。
这时宋明基站上来,声音有些无力,道:“我……我们家会一起负担的。”
周围人指指点点起来,小声的讨论着各种,刘掌柜指出的对,宋潜这种逞英雄的口吻,什么一人做事一人担的口吻,明知自己赔不起却还说要送自己到族法堂的话,实在是幼稚且又有推卸责任的嫌疑。虽说宋明基坚定的站在了宋潜这边,但大家都能看出宋明基没底气的样子。
这下这场戏可不好结尾了,大家都看得津津有味,吴栅、徐浩站在宋潜这一边,而马德与宋仲少爷则极尽所能的要将宋潜定罪,而将起决定性作用的刘掌柜铁面无私,一点儿没为宋潜的重伤而稍露同情。宋潜又是说着要一个人承担起责任来这样的话,却被刘掌柜无情指责。
“慢着!”这时一个女声从街口传来,只见一个身着淡红色短袖的女子缓步而来,女子脸色之白,竟是犹胜曹可,肌肤如玉,一双大大的眼睛中隐隐带着不忍,鼻子小巧,嘴唇微抿,便如出水芙蓉,清丽脱俗,短袖之下如玉皓臂,更是让人大饱眼福。
众人都看得呆了。
她走得近了,便见她开口道:“我便是宋潜今天所救的女子。”
“哇!这么好看,换我也要救了。”
“见色起义,逞这个英雄,没守好自己的职责,那不是活该吗。”
“明知自己还不起钱,还说要送族法堂惩罚,那我下次也故意丢掉药材咯。”
不知是嫉妒还是幸灾乐祸,人群中散发出一些让宋潜想要钻进地底的声音。
那女子忍不住一脸黑线,眼神阴沉,她走到宋潜面前,眼神不忍的看着宋潜,左手握住了宋潜的右手,轻声道:“谢谢你今天救了我。”随即大声地对周围人道:“今天我想走快路,不知觉便绕进了一条无人小巷,路遇两个恶贼!他们对我出手,将我逼进一间废弃小屋,我无路可逃,只好大喊救命!”
她正气凛然,站在宋潜身旁,声音好听,一句话一句话地说:“两个恶贼扯我衣服,他们身强体壮,我一个柔弱女子,全然没有抵抗之力,差点便遭毒手,那我污了清白,我……我便定要殒命在今日。”她一脸正气,长得又极为好看,一说起她的柔弱,与失节便要香消玉殒之事,大家一下便更生同情。这些人平日里便见不得几个女子,见了此等美貎女子,那已是不得了,更何况她还一副惹人怜惜的样子?
可是现在,那白皙精致细嫩如葱的手指,却在大庭广众之下,不顾闲言,握住了宋潜的手,引得在场人众,无不羡慕嫉妒。
祝萱继续道:“在你们看来,这是为了我的美色而逞的英雄。可是我想问问在场的你们,面对两个可能身负修为的成年男子!你们谁敢站出来!你们谁会站出来?你们做过这样的事吗?你们有资格去评判他吗?”
场下众人开始有些小声的议论,只见人群中一人直起脖子,尖起嘴巴,嘲讽道:“怎么没……”众人一看原来是马德,但见他话没说完……
啪!
“有”字都没说出,便又被扇了一巴掌,众人本来心思都在祝萱身上,马德却跳出来又大放厥词,话没说完呢,竟是又挨了一巴掌!这时,四周人众各种表情的都有。
原来,却是曹可如风般前行,脸上表情克制,出手如电,仅是啪的一声响,便已着手,但她又立刻回到了原地,动作行云流水,令人叹为观止。马德绝无想到,他躲在宋仲身后都会被打到!他才敢如此肆无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