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太子……心疼！”
晟曦晨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
“太子，殿下……心疼媳妇儿？？？”
温侯嘴角一抽，这还是和他光屁股一起长大的晟曦晨么？
这还是以铁心冷面闻名于世的太子殿下么？
怎么遇见叶盛雪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这位叶府的千金小姐难道是专为收伏太子而生的么？
温侯想笑又不敢笑，他深知眼前这位弓马娴熟、武艺惊人，他的小身子骨经不起人家一捶。
他强忍满腹好笑，故意板起面孔，附和道：“可不是，一个女孩儿家，不好好待在家里做女红，行什么医？殿下放心，我已经严辞拒绝她了。即便是她再伤心、再难过、再绝望也不行，我是决对不会答应她的。她现在该学的是缝缝补补，你没见她身上的衣服，都旧成什么样儿了……”
“……”
晟曦晨无言，心里突然刀割一样痛楚。他忽然想起昨日叶盛雪独立在长街街头的一幕：
她就那么孤孤单单一人站在午时的空街，四处张望、彷徨无策。
她身上穿着一袭旧衣，显得肥肥大大，想是这些日子煎熬得身子消瘦了许多。
微风偶然掀起面纱一角，能看见她细细的脖颈和尖尖的下颌。
那是他的太子妃呵……
他的太子妃居然会落魄如此，一袭旧衣不说，甚至连午饭都舍不得吃。走了整整一天，也不过是偶尔停下来喝了几口清水。
晟曦晨眼睛微微眯起，里面辣辣的。胸口尖锐的刺透突然袭来，他站立不稳，一伸手撑住了眼前的桌子。
他垂首，凝望地面，双眼氤氲，雾气昭昭。
从未有过的情愫，浓到化不开，汹涌澎湃。
“唉……不过这位叶小姐当真坚强得很！”温侯继续激将：“她央求我带她行医赚钱，她说她不怕吃苦，不怕受累，她什么困难也不怕，只想求我带她赚钱养家……”
“别说了！”
晟曦晨突然低声嘶吼，声音呜咽，像是一头受伤的猛兽。
“你……别再说了……”
晟曦晨双手青筋暴起，十指深陷入坚硬如铁的紫檀桌面，木屑纷纷掉落。
他低垂着头，浑身微微颤抖，气息异样，似乎是……在哭……
温侯这次真的被吓到了，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二人熟识多年，他还从来没见晟曦晨这样过。
身为东宫太子、众矢之的，晟曦晨什么危险没遇见过，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也从没如此痛苦过。
自己再苦再难都不怕，他不会为自己流一滴泪，甚至不会为自己有一丝一毫的伤心，因为他是铁骨铮铮的男儿！
可是亲眼见到自己的女人被他牵连，生存窘迫，他心里说不出的心疼，说不出的愧疚。
他很想立刻拥叶盛雪入怀，轻轻告诉她：不要怕，有我在！
我给你一切，我能给你一切，如果你想要，我送你天下！
可是，他现在什么也做不到。除了夜里站在叶盛雪的窗外吹冷风，他什么也给不了她。
甚至是银子，他现在也没有。
天下还有比他更可怜的太子，不，是废太子么？
晟曦晨越发痛苦，双手用力，坚硬如铁的桌面开始缓缓崩裂，一道道裂纹无声无息出现，密如蛛网。
他深深埋下头，宽阔的双肩抖动不停。
废太子，晟曦晨，他在无声哭泣。
“坏了，难道是我激将过度了？”
温侯后悔不已，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有些害怕眼前的晟曦晨。
这位太子此刻就是一头即将爆发的蛟龙，昂首就能摧毁天地间的万物……
“那个……曦晨……我……我……”温侯小心翼翼地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我决对不会答应她的，要是没什么事儿，我就先走了……你保重……有事儿随时找我……”
温侯一边说，一边无声无息向房门口退去。
眼前这位爷被他刺激得有些过火，他害怕自己受伤害。
若是这位当真怒起来，天地为之变色啊！
“等等！”
晟曦晨突然低声嘶吼，惊得温大夫浑身一颤，立刻止住了悄悄移动的身形。
“殿下，您还有什么吩咐？”
温侯大气也不敢出，急忙小声询问。
“你去……你去带她行医，只要是她喜欢，做什么都可以！你先替我照顾好他，要是她少了一根头发，别怪我不念多年的兄弟情分！”
晟曦晨一字一顿，字字斩钉截铁，字字宠溺入骨。
“好，好，殿下放心，我绝不敢辜负殿下信任。”
温侯偷偷出了一口气，悄悄又要向外溜。
“记着，不许亏待我的太子妃，兄弟归兄弟，你若是敢欺负我的女人，我亲自拿你的头颅！”
晟曦晨依旧低着头，言语却一句比一句凌厉。
“是，是，太子殿下还不清楚我的为人么？殿下放一万个心，我拿太子妃当奶奶供起来。”
温侯小心回答。
“放屁，她怎么会是你奶奶？滚！”
晟曦晨挥手间把温侯撵了出去。
“我滴妈呀，我何苦来趟这浑水，真是惊心动魄，吓死本大夫了……”
溜到屋外的温侯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站在房檐下长长出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
今天真是个好天气，虽然是冬日，日头却很暖，万里晴空。
“温侯，我知道你是在激将我。我答应让她去行医，全是因为她喜欢，可不是你那狗屁激将法有用，你别打错了主意！”
蓦然，晟曦晨的声音隔着墙传出来，冷冰冰钻入温侯的耳朵，把他吓得差点跳起来。
“是，殿下英明，微臣不敢激将……”
温侯提衣就跑，不敢再待下去了。太子心情不爽，一会儿万一要虐他出气，那他可就惨了。
西井地处偏僻，比不得京城繁华便利。温侯转了半天才好容易寻了一辆马车，急匆匆赶入京城。
即便是这样，他入城之时也已经天色大黑，城门将闭。
掀开车帘，望着眼前万家灯火，煌煌如同仙境，温侯不由得心中感概万千：莫说天下，单就是这一座庞大的京城，不知引得多少英雄折腰。
江山美人，历来就是天下英雄必争之物啊！
西井的那位，如今还不知心里憋闷成什么样子。他倒是有心助力，可说到底他不过是小小一介医者，又能为他做些什么呢？
最多，不过是小心伺候他心尖儿上的太子妃吧。
不过，这位冷面铁心的太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心疼人了？
呸，他只会心疼自己的太子妃而已，对发小还是那么毫无人性、凶残霸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