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我坐在自己房间的床沿,从系统邮箱中调出了上午收到的报告。
不知为何,在打开的前一刻,手指不自觉地停下了,莫名的犹豫出现在心中,我不禁为之迟疑了片刻,还是选择打开。
「检查对象:派遣职员———(显示错误)」
……
开头便出乎意料,派遣职员与我想象中那孩子的身份并不想同,虽说确实没有人告诉过我她名义上的身份,但,其他基地的外派人员吗……
我试着点击身份后无法显示的名字,籍此查阅与她有关的信息,但没有任何反应。
我退出去看了一下,确实是医疗室的职员发来的报告,应该没有弄错才对。
“再看看吧。”
「对象异常,数据仅供参。
对象外观特征为黑发、蓝眸、有着足以称之为异常的美貌,
性别:不明」
性别……不明?
我感到身体哆嗦了一下。
「年龄:外表大约在8—9岁,实际年龄未知
身高:130cm
体重:10kg,至本报告完成之时还在持续减少」
10kg……比想象中还要轻呢,说起来,昨天碰到袭击者的时候,因为太轻,没有注意就摔到地上了……
我猛地晃了晃头,告诉自己不是在意那种事的时候。
「以下是测试结果:
测试类型:物理性质测试、各项技艺耐性测试、世界图测试……」
“额……”
看上去不像在测试人类的样子……
不过也有这样的解释:能力者在陷入昏迷时,出于自我保护的潜意识,会在体表形成防护,并对外界接触做出反应。
所以,在做这类研究时,至少要先能清楚以太的质量,以免反应伤害到研究人员。
我接着看下去。
「物理性质测试:
已完成:轻度打击实验、中度打击实验、重度打击实验,微量激光实验、标准激光实验、强化激光实验……
结果:无明显现象」
“嘶……”
重度打击实验无明显现象……那已经是以百吨为单位了,他们用那种力道对那孩子,还有激光实验……
尽管为已经发生的事担忧很是愚蠢,但我还是……
“……接着看吧。”
一个个测试资料和视频看下来,在有些不忍直视的同时,也稍稍有一点惊讶。
竟然能做到这种程度……
哪怕是教官的魔术,也不一定能承受得住高强度的打击和强化激光的热量吧,但理梦在沉睡中便轻而易举地做到了,我对此稍感惊讶。
真是奇怪。
明明为之大呼小叫也不过分吧,但自己却是一副无感的模样,只是出于常识在内心稍稍感叹一下,过一会甚至觉得连这种程度的惊叹都有些多余。
……
那种异样感,又来了。
我叹了口气,跳过那一页页的视频资料,直接翻到最后的结论。
「结论:
能力性质:未观察到对能力的控制,但体表物质引力波异常,应该为物质系能力,具体不祥
能力强度:至少为A
关于对象测试中表现出的一些异常状态:
无法进行具体的分析,所有仪器全部显示错误,仅能以低倍光学分析结合实验猜测性质」
低倍光学分析……脑海中浮现的画面是研究人员拿着放大镜一类的东西对着理梦进行细致的观察…不禁一阵恶寒。
「在不同实验的不同阶段,体表物质表现出明显的变化,由光学分析发现体表物质光滑程度改变,达到了反射激光的程度,造成一名实验人员轻伤。」
反射激光……不知该如何说起。
「构成对象体表的物质类似「前代」战术工程组的「求道玉」,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随外界变化改变物理性质,具体未知,内部详情未知
对魔术无反应,唯有占卜类术式出现反应,显示一大圆包括一小圆,以及两圆之间的一点,解读结果认为,一点代表对象,超越常理,但仍处于可理解的之一范畴内。
……
个人感想:物理性质发生改变的情况很常见,但这么有针对性还是第一次,而且她的情况完全无法深究,各项属性都没有具体数据,真是奇怪,还请交由研究部的那位来吧。」
“这还真是……”
看完这份象征着不可思议的报告,我仰面躺在床上,任由自己的思绪放飞。
逃避,这就是我对于不忍直视过去的态度。
就在刚才,打开这份报告之前,我犹豫了,自己并不记得过去与那孩子有过任何接触,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印象,但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再结合她本人的态度……或许与她接触,即意味着接触某些我所忘却的过去吧。
那么,那时候犹豫着的自己,有点可耻呢。
明明过去都已经找上门了,却还犹豫不决地想着要逃避,真是……
……
在这样的自责中,突如其来的,或许是因为这是长久训练以来的第一次放松,我感到一份难以抗拒的困倦。
很快地,我陷入安稳的沉眠。
在那之前,我仿佛听到某人的嬉笑声。
温热的呼吸,仿佛浸在热水之中一般的感受,我在这样的情况下醒来了。
两人正面面相对,貌似还紧拥在一起,从我的视角来看,甚至能目睹她胸前大片的美好春光。
因为过于惊吓,我从温暖的床上狠狠地摔在地面。
“啊,地上很凉的哦,快点起来啦。”
“……”
本来还希望她能先这么睡下去,待我衣冠整齐先的。
“…如果想知道为什么的话,因为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啊”
少女如此理所应当地说着,一边大大地伸了个懒腰,顺带将滑落到肩部以下的白衣整理好。
“至于其他的……”
“不,没什么需要解释的了,我大概了解了,还请别说出去。”
外表只有八到九岁……抱着至少不要让他人投来异样目光的想法,我无奈地遮住了双眼。
和这种家伙度过了一个安稳的夜晚什么的……
“下次不要了。”
◆□◆□◆□◆□◆
明亮的换衣间里,秀丽的黑发散落在地。
“怎么样?”
黑白两色的制服紧贴她娇小的身躯,剪短的黑发让她看上去犹如极尽秀美的少年,一对蓝眸动人心魄。一切是如此自然,呈现出极致柔和的中性美。
少女的模样勾起了我的记忆,似乎在某一刻,我曾目睹过她此刻的模样。
……如果再长大一些就好了…各种方面上的。尽管我很想这么说,但还是:“啊,很棒,很漂亮。”
“呜呜,夏果然还是喜欢更色气一点的吗…”
“到时间了,快点走了喽。”
现在是早上接近十点,目标是下午两点前准时到达港口。估计路程是一个小时,因此……
“呐,夏,我带你去个地方玩玩呗。”
当少年回顾自己的动机时,赫然发现一切是如此简单,唯有结果出乎意料。
东京中心——巴别塔
这里曾是最后的战场,在这片土地上重现神话,施展伟绩的魔术师们早已化作世界人民心愿的基石,埋骨于无垠太空。
“……是你啊。”
在那之后,重整旗鼓的人们在此的基础上建立了连接天与地的桥梁——太空电梯「巴别塔」以及全新的太空城。
“呐,老板,钱我来付吧,不过没有现金,今年就少交点税吧。”
而八家宅邸原本坐落于此,巴别塔计划确定时被迫移址,于是干脆就围着塔形成了新的势力范围,以及大片的相关景点。
“呐,要是你有心理障碍的话,就当成没什么关系的生人随便聊聊吧。”
所以啊,我是否可以认为,这只是个巧合呢?
我几乎是失神地望着身旁的青年,源家的现任家长,我血缘上的兄长
——源岚。
那个时候,全部都是因为我答应了妹妹任性的要求,以一个哥哥的身份让她安稳地离去。
然后,他以同样的身份令父亲安眠。
他吃力地扭转刀刃,将内脏与肠胃绞成令人作呕的一团。
他搀扶着我,问我今后的打算。
于是他放走了我,我又放逐了自己到那荒野之上。
“听说你要回去了,我是不是该欢迎你呢?”
他自顾自地说着,全然不顾我有没有在听。那副漠然的神情,究竟在别人面前展露多久了呢?
明明总是一个劲地向我们诉说自己关于未来的臆想,说什么才不会闷在这里,那个时候却轻描淡写地接过了一切。
既然如此,我也只要自说自话就好了吧。
“…抱歉。”
“嗯?”
他不经意间流露出惊讶的神色,大概没意料到我会搭理他。明明自己就是最常这么做的人,却会为之惊讶。
“对不起,那个时候,逃走了。”
他静静地听着,一如多年前的我。每当他喧闹的时候,自己总是被拉来倾诉。
“一个人逃走了,把所有一切需要珍视的事物抛弃了,那些家庭的责任,传承的荣耀,统统抛弃了,让你独自承担。”
为什么呢,视野如此模糊,自己就如此羞愧吗?一个人逃走,自暴自弃地流浪在荒野。
“安定下来,一个人自哀自怜时,我曾经非常可耻地想过,为他人奉献,独自承担一切,你不过是满足于这样的自己吧了,迟早会有一天,会像我一样逃出来。”
“你还真是过分啊,我怎么可能就为了那种蠢理由留下来……”
他淡然的外表下,是否也会有那么一丝触动呢?
“但是你抗住了,一直到今天。”
“所以呢?”
“所以……如果有一天,你需要我——”
“你就会回来?是出于憧憬还是羞愧?”他嗤笑起来,仿佛听见了什么莫大的笑话,尖声讽刺。
“如果我说就是现在呢?你那位师傅的高压措施已经让我,不,我们束手无措了,如果是这样,你打算怎么办?”
我漠然。
明明有千言万语想要向他证明自己。
无论嘴上再怎么说,内心深处却还是个半吊子。我衷心对这样无耻的自己感到厌恶。
他顿了顿,径直走开。
“算了吧,已经没有人在等你回去了。去走你自己的道路吧,只要你想,过去就没什么可以束缚你的了,大不了连名字也一起改了吧,正好别让外人知道源家还有你这么个家伙流落在外。”
“只是…这样吗?”
面对我的茫然,他随意地挥挥手,仿佛要将那些苦恼与困惑一扫而尽。
“如果你真的成长起来了,就不会为了这样一点小事小题大做,明白了的话就别在这浪费时间了,好好去思考你今后的选择。再见。”
少女远远地坐公用长椅上,注视着这一切。
她在别人眼中还算是初来咋到,哪怕有了些奇异的经历,他也不会轻而易举就向她敞开心扉,这种情况下就需要某个人来替她来舒缓夏的心结。
她并不熟悉源岚,但只要知道他会常常来到这里便好了,而此时此刻这个节点,阿格规文的高压措施使得他无计可施,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来这里吧。
要是没来,她也会拖着夏到处跑的。
她喝了一口橙汁,沉溺在酸甜的口感中。
“老板,来份天妇罗……诶,这价格……”
这不是很一般吗,所以说是那小子没带够钱还是那个可爱的孩子太能吃了?
我还以为这老板是个奸商呢……
源岚走在回途的路上,边吃边想,莫名地慵懒。
老婆子的逝世没能告诉他,大概也并不需要现在说出来,搞不好他会急着跟我回家,那时就……虽说没什么麻烦的,但总会对他的未来有不好的影响,那位大魔导师也不知道会怎么想。
这次重逢大概是个巧合,大概。至少自己是对久别的弟弟真诚相待的,他是真的对莱家的那位束手无策了,只能寄希望于有人能缓解一下「首要执行」方面的压力,但他显然还没有做好归来的准备。
从两年前他彻底接管源家之时,他便一直关注着愚弟的动向,那场典礼上发生的一切他也通过分家子弟的报告了解了,他被前代遗民所收养,跟着大魔导师修习魔术,嗯,看起来很好。
但他从未摆脱那名为「过去」的魔咒。
他依旧在为之痛苦为之愧疚,甚至想要出于补偿自己这种理由回来。
根本就没有成长。
他在沉默中确定了结论。
……嗯,自己呢?又如何?
“你不做,那由谁来做呢?孩子们吗?”
或许只是搞错了对自我的定位,错把老婆子说的话以为是对自己说的吧,延续至今,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明明不过比他们稍稍年长一点,就自以为是地扛起大人的担子——
结果还不错不是吗?
行了,这种事就这样吧,既定的事实还需要想什么呢?他这么想着,在樱花的门庭前驻足。
“…还是放不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