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从不败美人,此话对,也不对。
人打出生落地那刻起,便食的是五谷,咽的是杂粮,拉出的是屎尿,得吃喝拉撒睡,这应该是世间最公平的事了。
都是凡夫俗子,不是那种食日月精华就可长生容颜不衰的仙人。
二十年光景,七千多个日夜,纵然是最尊贵的皇后也得忍受岁月的刀剑摧残。
李荣华从一个倾国女子变成了一个青丝花白的妇人,眼角的鱼尾纹并不明显,但还是隐约可见,她这一生个人荣辱并不看重,一心辅佐夫君治理国事,无一纰漏,国母之名实至名归。
冷宫,李荣华平躺在简朴的床榻上,服侍的丫鬟跪在下面,抽泣不止。
“皇后娘娘,陛下马上就到,您一定要撑住。”
李荣华已有口难言,提着一口气等着自己的夫君。
她回想起自己的一生,也算不枉人间走了一遭,世间男子多薄情,更不要说皇帝了,她很幸运,遇到了一个情深义重的夫君,从其未登大宝就跟随左右,直到登上大宝,依旧待她如初,要说遗憾,此生唯一憾事就是在林政的事上与他生出了隔阂,尽管导致她最后戴罪入了冷宫,可若问她是否后悔,她亦是不悔二字。
都说人在死前可看到思念的事物,李荣华信了,眼前少年郎那雄姿英发的身影频频出现,她想伸手去抓,却怎么也抬不起重若千钧的手臂。
“荣华”
撕心裂肺又焦急万分的声音传来,李荣华回光返照一般睁开了闭合的眼帘,眼角的余光看到了期盼已久的身影,泪珠再也收不住,滚滚滑落脸颊。
秦昭仓惶的身影连滚带爬,不顾皇帝威严,头顶的皇冠摔在地上也顾不得拾起,健步如飞冲上前紧紧将李荣华抱在怀中。
“荣华,我错了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华发絮乱的秦昭呜咽认错,狠狠抽着自己耳光,祈求得到原谅。
“陛……下……”
…………………
翌日,惊天大闻。
皇后李荣华薨,即殡天,享年五十二岁。
自古皇后殡天需以小丧出殡,但李荣华却是以国丧出殡下葬,秦昭念其生前不喜奢靡,葬礼虽隆重,但陪葬之物却很简朴,又特意在下葬棺椁旁留了一个位置。
后史记记载,南央先皇后李荣华,居位二十一载,爱民如子,功德无量,追谥为昭柔皇后。
昭王府后山,林政神色恍惚,皇后李荣华殡天,对他来说又是一重击,遥想当年,他和宁青照,秦昭,李荣华四人关系莫逆,后虽然李荣华无他有些军政分歧,但并不妨碍彼此曾经的情谊,只是造化弄人,如今继宁青照病逝,李荣华也去了,当年四人只剩下如今不知如何相处的林政和秦昭二人了。
“上苍不公,遗留憾事满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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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銮殿上文武百官像是要慷慨赴死一般忤逆皇权,以人多势众给皇帝施压。
有此一幕原因很简单,秦昭年近六旬,可仍未立储君,导致朝纲不稳,为此百官也曾呈过奏折以达天听,可都被秦昭忽视了,这才有了今日百官连表上奏。
燕文因年纪比皇帝还大,按理说早该退位回家颐养天年了,但此人本事不小,二十多岁就在前朝担任重要官职,南央建国,急需人才,秦昭便说服其在朝为官,而且官居户部尚书,可谓一生才华得以施展,在位二十年为朝廷选拔了不少青年才俊。
大殿之上吵吵不绝,‘两朝’重臣燕文因声压群官,道:“陛下,储君乃是国之根本,就近而言,前朝便是前车之鉴啊。”
前朝大夏,高祖皇帝何等气魄,与天下诸侯逐鹿天下十余载才打下来大夏王朝,可谁料到了后辈手里一代不如一代,到玄孙元天祥更是整天饮酒作乐,娇淫成性,动用国库金银给自己建闻名天下的仙欲宫,放言要拢来天下美人做他的金丝雀。不理朝政多年,导致下面各省官吏贪赃枉法,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这一切也是因为其没有立太子的缘故,如若有太子,也可代理朝政,不至于这么快就走向败亡,毁了祖宗的一世英名。
燕文因此时提及前朝,秦昭眼神冷冽:“你是念及前朝皇恩,觉得朕不应该推翻那名存实亡的大夏,还是觉得朕比不上那个只知作乐的元天祥?恩?”
龙颜大怒,大殿内顿时鸦雀无声,年迈的燕文因老泪纵横伏跪在地:“陛下,老臣绝无此意啊,老臣只希望在有生之年能看到我朝未来的帝王,陛下,太子之位不能再拖了啊。”
燕文因如此行为,百官无不动容,皆伏跪在地,异口同声道:“臣附议,望陛下早立太子,以安天下。”
坐在龙椅上的秦昭脸色很不好,拳头攥的咯吱响,自己一个皇帝居然被威胁了,而且还不能发泄。
丞相李怀安道:“陛下息怒,太子之事事关重大,望陛下三思。”
“哼,朕自有决断。”秦昭起身离开。
百官面面相觑,陛下要走,他们总不能拦着,那就真的成谋逆了,此次连表上奏无疾而终。
………………
御史大夫刘宴清官居正一品,朝中老臣,算起来与李怀安燕文因是同一辈,为人清廉,刚正不阿,在朝中算是唯一一个没有党派的官员,孑然一身。
“环儿乖,笑一个,哈哈。”刘宴清坐在自家大堂主位上,怀中抱着一个婴儿逗弄,别提多高兴了。
这是他的重孙,虽然是个女孩,但颇受老爷子宠爱,每次退朝回家第一件事必是找他的重孙女。
“父亲,如今我们家四世同堂,您的身体还硬朗,以后说不定还会有五世同堂呢。”刘宪华说道。
“是啊爷爷,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孙子刘子明应承说道,老爷子怀中的婴儿正是他的孩子,本以为是个女儿会不受待见,那想得到会是这幅光景,看着几个兄弟,他心中窃喜。
刘宴清听到这句话却像是当头浇了一盆凉水,长命百岁?呵呵,摇了摇头,难以言说。
这一幕搞得儿孙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老爷子究竟怎么了。
就在这时,一个下人小跑进来,禀告:“老爷,赵内侍来了。”
“赵内侍,赵聘?”刘宪华不明所以,赵内侍很少来他们家,不知突然造访是为何事?
刘宴清却不觉得有何意外,道:“有请”
“是”
下人退出去,刘宴清用小到只能自己听见的声音说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刘宪华也在朝为官,知道最近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心中突起不好的预感。
很快,赵聘迈着小步伐到来,看见刘宴清要起身相迎,赶紧说道:“御史大夫不用起身,您身体要紧,再说老奴也不是手持圣旨来的。”
刘宴清也未坚持,继而稳稳坐下,笑着道:“赵内侍辛苦了,不知大驾光临有何要事?”
赵聘摆手笑着说道:“大夫严重了,老奴一个阉人,当不得大驾光临四字。”
“在本官眼里,赵内侍可比朝中有些男人要男人多了。”
这句话也就位居正一品的刘宴清敢直说了,赵聘却很是受用,笑的更开心了,这话别人说出来他可能会觉得是讽刺,但从刘宴清口中说出来那绝对就是字面意思。
两人一阵寒颤,见赵聘不进入正题,刘宴清直接问道:“赵内侍,此次前来,可是有要事?”
赵聘回道:“陛下说有些军政上的事议想请御史大夫前去商议,这才派老奴前来。”
“好,赵内侍先歇息片刻,我换身官服咱就走。”
“是,大夫,您请便”
卧室。
刘宴清叫来了刘宪华,这是他最为看重的儿子,出仕也有些年头了,四十多岁已经坐到了三品官员,前途无量。
“宪华”
“父亲”
“给爹穿一次衣服吧!”刘宴清说道。
“父亲,你…”
“什么也不要问”
“是,父亲。”
正一品的官服拿在刘宪华手里沉甸甸的,那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
小心翼翼为父亲穿官服,生怕哪里褶皱出了纰漏。
“宪华,以后刘家就靠你了”刘宴清突然说道。
“父亲,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刘宪华仓皇失措,父亲的话像是交代遗言一般,哪能让他不担心。
“呵呵,无事,我老了啊”
收拾好的刘宴清随赵聘踏上了黄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