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失去将军果,楚云华便和楚红花径直去找族中资质最深厚的长老,木石长老。
“雅木居”是一个深邃的山洞,隐藏山峰之中,这座山是“闻名山”的邻居,没有名字,可能它曾经是有名字的,不过因为“闻名山”天下皆知,独占鳌头的缘故,就没人记得了。就像无论任何比赛,大家只会记得第一名同样的道理。
此山俊秀挺拔,虽比不得“闻名山”之壮丽雄伟,也颇有可观之处。只是“闻名山”一带群山除了将门楚氏一族,世人都是禁止入内,其中戒备森严,机关哨岗无处不在,擅入者几无活路。盖因将军树与将军果乃是国之根本,灵运所在。
“雅木居”洞口人为修凿的圆整,呈现半圆拱形,安装的一扇木门已经破旧腐朽,剥落着岁月的痕迹。从洞口延伸出来一个大约一丈半左右宽广的不规则平台,平台尽头所临皆是危崖,若不是身怀上佳轻功,常人是到不得此处。木石长老便在此闭关清修。
眼下,楚云华在门前躬身拜道:“打扰木石长老清修原是万万不该,云华知罪,但现下实在是有一件无比紧要的事情需要长老商议定夺,还请长老出关相见。”
过了许久,却无动静,楚云华与楚红花不禁相视无语。
又待开口,一股浑厚且如暮钟般悠远的话音从洞内传出来,道:“有什么事情不开族中大会商定,却来烦扰我,身为族长也太不知规矩。”
楚云华面色惶恐,再三称罪,道:“云华也是别无他法,族中再无人有您老人家神通广大,况且此事关乎我楚家存亡绝续,逼不得已这才敢来劳驾长老。”
那庄重的声音讶异道:“如此严重?莫非将军果出了什么事!”
楚云华一震,道:“长老真是神算,确是如此,刚才在将军树下突然冒出个冶墨一族的妖女,竟然把将军果吃了,然后转眼间消失无踪,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话音刚落,山洞的木门咿呀咿呀的缓缓打开,只是不见人影。一阵风裹挟几片树叶与些许灰尘从门前一扫而过,飞向悬崖边上时,楚红花不禁想是树叶飞向天空而灰尘掉落悬崖,还是灰尘飞向天空而落叶坠落悬崖,或者都只是片刻的随风起舞便双双坠落无尽深渊。将军果不见了!她惊异于自己这时的所思所想,便不再理会。
木石却忽然出现在他们面前,楚红花心中一惊,她真是毫无半点察觉,心中这才大为敬佩。
只见这木石长老穿一身质朴的灰色布衣,中等身材,瘦骨嶙峋,脸上沟壑纵横,颧骨异常的突出,须发皆枯白,眼睛似睁未睁,隐隐觉他行将就土,尸气沾身。却是自有一股迫人的气势与威严,令人生惧不敢近。
却道这木石长老闭关不闻世事,十几年未曾出过山洞,何以一举便料得是将军果出了事情?
原来将军国共有一都九城,而其中又会大致划分为将域和军域,将域居住的都是贵族世家,军域居住的都是军士平民。而在整个将军国最为富庶繁荣的将军都,拥有土地面积最为广阔的将域,名门望族数不胜数,但冠绝天下的只有一个家族,楚氏一族。
楚氏一族的先辈乃是开国大将军陆游的第一得力大将,楚山原。平定天下后,放弃裂土封侯世代成为一城之主,而是主动受命子子孙孙守护“将军树”。因此陆游大将军准他楚氏一族世代享食“将军果”。
依靠“将军果”洗精伐髓的强大力量,世代皆有英豪,将军级别的人才辈出,家族誉满天下,将军国人皆称其为将门。
只是近两百多年来,楚氏一族的人才居然缓慢凋零,名声渐落,便有不少后来居上的家族觊觎“将军果”,纷纷上奏将军树乃是上古神树,国之根本,万物气数命运皆系于此,应有能力者守之,大将军以祖宗遗训不可违压住,但是地位已动根本。
这些进言的家族以军域项氏一族为首,他们尚武成风,学文不怠,在三年一度全国举行的“文武会演”比试上大放异彩,虽说夺魁甚少,但前五十名大多被其包揽拿下,并成为国家的中流砥柱,实力渐渐庞大,人称“军门”。
俗话说盛极而衰,楚氏一族荣光无限,不少族中子弟便贪图享乐,沉溺声色犬马之中,不思进取,若不是有将军果相助,已不知失去多少状元,并且入围前五十名的人才也越来越少,势力渐如日落西山,余晖犹在而已。
木石心下一思便已了然,若不是将军果出了差错,还有何事能关乎将门沉浮。失去将军果,以如今的情况看,楚氏一族可能五十年内出不了大将之才。
军门项氏一族正如日中天,虎视眈眈,那还能容得下孱弱的将门。早在十二年前,他就知道将门已经是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危在旦夕了。不怪楚云华这个族长如此焦急不安,惶惶如丢失三魂七魄般来寻我了。
只是,冶墨一族深居极北苦寒之地,其族人武功超凡入圣,人世间从未有能望其项背者,所以自视极高,向来不理世事,不屑交往。并且传说他们只饮人血为生,其他一概不食,怎么会无缘无故跑到闻名山来吃下将军果。真是毫无理由。
木石便让楚云华俱说事情脉络,一听之下便知道这个小女孩乃是冶墨一族的少主人,暮雪。因为在他们族中只有两个人能穿那件千年不腐,水火难侵,神兵休伤的“白龙青衣袍”。
楚云华虽说在古籍或听闻中知道有此神奇的衣服,所以当时觉得暮雪不是一般的冶墨族人,但没想到居然是冶墨一族的少主。果然木石长老见识博广!
传说极寒之地生有一种冰蚕,黑色,有角有鳞,数量极少,长约半丈,宽约一尺半,在夏季的时候,冰雪消融,以苔藓、地衣和浆果为食,在冬季的时候,深入冻土冬眠,如此反复十年,方才吐五彩丝结玉蛹。
因冰蚕稀少珍贵,据说一件“白龙青衣袍”需要收集两百年的五彩冰蚕丝才可制成......
木石缓缓道:“暮雪这人喜好玩弄世人,性格乖张,将军果或许依然在她手中,待你们四处奔波劳累找寻,着急到六神无主之际,她却偏偏给你送了回来。”
楚云华皱眉道:“可她说已经吃了,似乎并无要让我们去找她的意思。”
木石道:“无怪你这么想,也就是我这个活了一百多岁的怪物,才知道冶墨一族那些怪物除了鲜血之外,无法吃进去任何东西,传说这是武功臻至化境之后的诅咒。得到了至上的武学,永生的寿命,但是冶墨一族也得到了恶果,变的嗜血如狂,再也尝不得人间一点烟火,只能一直在苦寒之地压制自己的兽性。”
楚云华点点头道:“原来如此,不知木石长老可寻得到这暮雪?”
木石抚须沉吟,道:“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在第九城赤洛山脉的桃都山上。”
楚云华听了,这才脸上愁云微开,迷雾稍散。但又不禁好奇问道:“长老怎定能说得位置如此准确,况且他们不是一向住在极北苦寒之地,这暮雪又怎会在第九城。”其实楚云华还不敢问的太多,比如桃都山只是传说中的仙山,至今无路可寻。
木石眼神凌厉的望了楚云华一眼,他知道这小子在心里质疑自己,便冷哼一声,道:“你不知道的事情岂止万千,否则又何须找我?”楚云华一听连连称罪,道自己失嘴妄言。
木石拂袖背手,道:“好了,别装出这副模样,跟你们说说也无妨。”
楚红花见木石苍老深邃的眼神变的悠远起来,神思远扬道:“第一次见到暮雪应该是在我二十岁左右的时候,到现在差不多八十年了,听你们的描叙,她依旧没有变呢......”
时光回到木石长老风华正茂的二十岁,在距今八十年前的太钟山上面他第一次见到了暮雪。
年少爱远游,踏遍山河,木石便是如此。高山寺因位于十将军国最高的山峰太钟山而得名,此寺庙悬于绝壁之上,建造的险之又险,精妙绝伦。寺庙之上有崖石先祖带领族人凿山雕铸的陆游大将军巨大石像,身长二十四丈,肩宽八丈,虽距今已经一千多年,依旧栩栩如生,恍若天成。令无数名人雅士,风流墨客惊叹拜倒,纷至沓来,络绎不绝。
但这次木石的主要目的并不是来游览高山寺和大将军雕像,在他十八岁时已经在此待过半年时间,向寺中住持若尘修习静心养神之法,对于这里那是再熟悉不过。两年之后再度回来,其一是重访旧地拜见住持若尘,最主要是想去找到太钟山传说中的金光顶,据住持说,在适当的时候登上金光顶,便能看到世间八大异景之最,命运之轮转动。
极少有人能登上金光顶,只能看天意和缘分,住持说自己一生只上去过一次,此后再也寻不到路途。太钟山作为第一高峰,未曾习武的平常人要登上山腰的高山寺都很艰难,何论深入山峰顶处,其间林密丛杂,环境险恶,根本无路可循,山势又错综复杂,要想找到金光顶,可说难于上青天。
也许木石是个有缘人,在历经艰难,找寻五天之后,他找到了金光顶,但其实他并不知道那就是金光顶,只因为上面站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