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刚擦亮,陈琢就醒了过来。
起来之后,她简单的洗漱一番,把随身不多的行囊一收拾,悄悄打开了房门。出了门,她就径直地朝楼梯走去。
昨天被嬴疑那样的对待,让她心里本来的一点好感磨灭殆尽。男人终究是男人,不管怎么殷勤,始终都是把女子看成予取予求的附属用品。所以,在把那颗父亲传给她的珠子付给那两个男人当饭钱,了无亏欠后,今天她毫不犹豫地就要离开了。
下了楼梯,客栈刚刚开门,她正要往外走,却惊讶地发现,靠门口的那张桌子上,正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那坐着喝茶。
高昀听到身后楼梯口处有轻轻的脚步声传来,就猜到是陈琢下来了。他微笑着转过头,看到微张着嘴惊讶的陈琢,就招呼道:“陈姑娘这么早,一起用些早点吧?”
陈琢虽然执意要走,但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而且轻薄她的人是嬴疑,高昀一路上倒是对她尊重有加。所以她迟疑了一下后,还是走到高昀对面坐下。
见陈琢放下背着的行囊坐下,高昀也不问,只是喊来恭候在旁的店小二:“店家,你们店里有什么可口的早餐供应吗?”
店小二忙不迭地答复道:“有,有,公子,小姐,我们这里有油炸糕,葱丝饼,馅包团,蒸叶缨,酸浆煮,甜汤焐,五色新米打糊糊,炊面炙鱼羹,麻酱淋小肚。此外,您二位要想吃点硬菜,也能立马给您做好端过来。”
二人都被小二这段报菜名给逗笑了,高昀笑着问道:“你这甜汤焐是什么,就甜汤吗?”
小二马上解释道:“公子真有您的,一猜就着,咱们这的甜汤是用上等的蜜实花瓣,只加水,不加料,小火慢慢焐出来的。那个甜哟,不淡不腻,清爽解气,早上来一碗,保您这一天嘿,说不出的爽利。”
高昀笑得更乐了:“行,看你说的那么好,那我要一碗尝尝,再来碗米糊,两张葱丝饼。陈姑娘,你要吃点什么?”
陈琢也笑得开心:“我也要一碗甜汤,嗯,再来一份炊面炙鱼羹吧。对了,这顿我请你。”
高昀也不争,点头应允。小二记下两人点的餐,长声往后厨喊道:“甜汤两碗,葱饼两张,米糊鱼羹各一方。”
喊过之后,小二躬身退下:“您二位慢慢聊,小的给您到后边催催去。”
高昀从身上掏出一枚银钱抛给他:“伙计,说的不错,喏,这是给你的。”
小二喜出望外地一把接过,连连深躬:“谢谢您,谢谢您,您慢聊。”
小二退下之后,陈琢顿了顿,张嘴要说自己离开的事。没想到高昀更快,已经开口对她说道:“陈姑娘,今天我就要加快行程直奔羽州了。”
陈琢点点头,正好顺着话头说道:“那我就不拖累公子了,我们就此别过吧。”
高昀也不挽留,只是捎带点惋惜的口吻说道:“只可惜早就答应姑娘,把我的武技教给姑娘,可惜总是没有时间,没想到今日就要分别了。”
“那没什么。”陈琢淡淡地说道,“公子不必以此介怀的。”
听了她的宽释,高昀却摇了摇头,从涵虚戒指中取出一本书,起身递给陈琢。
陈琢接过,见是一本只有封面没有书名的线装书,疑道:“这是?”
高昀手上比划了一招武技的起手式,解释道:“这是我昨晚想出的,可能最适合你的一种武技,名唤‘寒枝落雪’,具体的招式、要领都在这本书里,就当做是我没有兑现教你承诺的补偿吧。”
陈琢也不拘礼,听高昀介绍过后,直接就翻开看了起来,其间小二把两人点的早餐端了上来,她都没顾得上看一眼。
高昀一匙一匙地喝着甜汤,果然如那小二所说,汤的甜度不浓不淡,恰好就荡漾在最为怡人的临界点,让人喝得欲罢不能,唇齿间都仿佛弥漫着那股春天的蜜实花香。
正喝得开心,却见陈琢忽然站起,走到高昀面前,深深地行了一个谢礼,慌得高昀连忙扔下汤匙站起,闪到一边,扶起陈琢:“陈姑娘这是何必,快快起来,汤都要凉了。”
陈琢坚持行完一套礼节,而后直起身感激地说道:“高公子这套武技功法,实在是太合我胃口了,你我陌路相识,公子相赠如此大礼,陈琢实在感激不尽。”
高昀见她说的恳切,也就微微一侧身,就当受了她半礼。然后他将桌子那头放着的陈琢点的早餐挪到了桌子侧面,朝陈琢示意道:“陈姑娘不必客气,高昀有诺在先定会做到。只是不论这武技再合姑娘的胃口,早饭的胃口还是要有的。”
陈琢表示完了谢意,也就不再俗套,干脆地坐下来,喝起了那碗被小二说的神乎其神的甜汤。一喝,果然,她脸上就甜出了幸福的笑,眼睛弯成了可爱的月牙。坐在她侧面的高昀见状心里一动,他想起曾经的那个女孩眼睛也会笑成月牙。
晃晃头,高昀换了个话题:“陈姑娘……”
陈琢从汤碗中抬起头,嘴角边还沾了点汤里的花瓣:“马上就走了,别姑娘姑娘这样生分的叫了,你直接叫我陈琢或者小陈就行。”
“行,陈琢。”高昀改口继续说道,“昨日老板说你一顿饭吃了三十一个银钱,你都吃了什么这么贵,好吃吗?”
说道吃,两弯月牙立刻亮出了光:“我跟你说啊,我游遍南北这么些年,不说吃遍各地吧,但也吃过不少地方了。但是这间客栈里的那几道招牌菜,端的是好吃到形容不出啊!就是收三十一个紫钱,我觉得都值!”
高昀听了饶有兴趣地说道:“三十一个紫钱?这么好吃的吗?”
“嗯嗯嗯!真的好吃,我跟你讲!”陈琢仰起碗一口喝干甜汤,扭身喊道,“小二再来一碗甜汤!”,然后继续眉飞色舞地给高昀讲了起来:“就比如他们店的招牌,好像叫紫叶槿炖寓芝,寓芝应该是他们这里的一种小动物吧。那个肉,入口即化,吃进去的一刹那就直接铺满你的整个口腔,单单一个香字不足以形容,但是除了香字又没有别的适合形容,再加上一起炖的紫叶,让肉上裹满的汤汁里都带上了一种缥缈的清新感,所以吃起来绝对不会腻,好吃到停不下来!”
“然后还有那道蒸苏米煨鸭子……”
“还有一道菜叫素油点江菘……”
……
陈琢在说起这些美食的时候,没有了平时那种高冷,相反的是,如数家珍的她,像一个孩子在和好朋友分享自己的最爱。这个女孩,在高昀的心里渐渐变得可爱了起来。
有些东西好像改变了,高昀的潜意识告诉他。
“所以真的店不可貌相,往往越是这种不起眼的地方,做的菜越好吃。”陈琢最后总结道。
“对对对,这个非常有理。”高昀下意识地附和道,在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他也开始向面前的这个女孩分享起了自己的最爱,“就比如我是羽州人嘛,羽州我的府邸外面不远,有一个小巷子。有一天我闲着没事逛到这个小巷子,结果在巷子深处发现了一家破破的小面馆,但是吃的人还挺多。我好奇就点了一碗,他们只卖一种面,叫过油面,不知道你吃过没。我当时一吃,哇!真的绝了!从此以后我每次回家都要先拐进那道巷子里,吃碗过油面再回府。”
“过油面?没吃过诶。”陈琢思索了一下,摇摇头,“羽州我两年前去过,可惜没吃到你说的这个过油面。”
见陈琢面露惋惜,高昀就宽慰道:“没事,以后你要是再路过羽州,去钦益郡的州城宣城找我,我请你吃。”
陈琢嘴里叼着一口面,一嚼一嚼地说道:“我决定了,我要跟你一起去羽州吃过油面!”
理智告诉高昀应该拒绝,此行事关重大,不该带一个无关的人去冒险,但他还是决定听从向来灵验的潜意识的声音:“行,吃过饭咱们就动身!”
这时困得睁不开眼的嬴疑从楼梯上晃晃悠悠地下来:“昀哥,怎么醒了不叫我啊?”
陈琢脸色一变,指着嬴疑,对高昀说道:“你要保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