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贼始终还是山贼,乌合之众的他们岂是高昀和嬴疑的对手。
在高昀把冲到最前的两个山贼一击毙命之后,剩下的匪首死忠迟疑了一下,觉得真死了就没法再忠了,于是也都一哄而散。
拍拍手,高昀回到那个女子面前,拱手礼道:“在下谢过公子拔剑相助之恩。”
女子爽朗一笑,拱手回礼:“谢什么!只不过他们搅扰了我睡觉而已。再说依你的身手,就是没有我,也能打退这些山贼。”
高昀笑道:“公子挺身而出,就令在下不胜承情了。在下高昀,字元晖,敢问公子名讳?”
女子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嘴里不停念叨:“高云,高云,高云,高,云,啊!我知道了,你是‘西岭剑君’高堃的弟子吧?”
高堃?高昀心里有些纳闷,是哪一位?风魂氏的?氏族里什么时候出过这一号剑君了?
剑君是剑术臻至化境之人的尊号,这样的人才族里的确有着几位,包括高昀自己其实就是一位剑君,只是他懒得去认证而已。但女子所说的西岭剑君高堃,听都没听过。
见高昀不说话,女子的脸上明白地露出失望的神色,旋即又重燃起希望问道:“那那那,你是开化郡紫峰山紫峰派掌门高鎏的弟子吗?”
高鎏?高昀依然不知道这是谁。只不过,这开化郡虽然属于田州,但因为靠近风州,一直是氏族的势力范围。看样子有哪路宵小胆子肥了,竟敢在氏族的势力范围内偷偷占山立派了。
女子列举了好几个高姓的人物,高昀一个也没听说过。
看着女子兴奋又失望接连不断的神色变化,高昀心里已经把她当做是一个趋炎附势的女人了,本来因为她拔刀相助的些许好感迅速地泯灭了。
当女子还想再问时,高昀干脆地打断了她:“在下不过一小人物,与姑娘说的这些大侠一概不识。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奉陪了。”
说罢,转身招呼嬴疑就要走,却被女子一把伸手朝他胳膊抓来。
高昀岂是那么容易就能被抓住的,他轻轻一侧身,躲过了女子的手。不想计较,高昀继续准备上马,那女子却不依不饶地继续朝他胳膊拉来。
泥人尚有三分火,高昀反手一掌打向女子的手,不料也被女子闪过。
高昀回过身来,神色不善地说道:“姑娘到底想干什么?”
那女子却丝毫没有羞愧的意思,反倒落落大方地一拱手:“在下陈琢,鲁州武西郡人。自小痴迷武技,见公子身手了得,想跟随公子学习一二。”
“陈琢,好名字。”嬴疑也忍不住插嘴道,“但我们还要赶很远的路,你一介弱女子就算了吧!”
听到嬴疑的这句话,陈琢的脸立即就沉了下去:“弱女子?告诉你小白脸,老子走路比你爬驰道都快,个怂皮要么比下哈?”
最后一句鲁州方言十分彪悍,将嬴疑唬得往后一退,而后又觉得脸上挂不住,反唇相讥道:“你个女子如此粗鲁,成何体统?”
陈琢立刻反驳道:“路在这,单单你们男人走才叫体统,我走就不成体统了?”
高昀拦住还要再吵的嬴疑,笑了笑,说道:“陈琢姑娘,男子女子都是昆天所生,服地所育,自没什么不同。只是我等此行可能会遇到很多艰难和危险,姑娘何必牵涉其中呢?”
陈琢高扬起头,小巧的鼻轻轻一哼:“本公子……本姑娘自然会一路保护你,就当做你教我武技的学费吧!”
高昀乐了,这样既好强又率真的女子还是他第一次见:“那也行,陈姑娘有坐骑吗,没有的话我们去前面市集上买一匹。”
“喂!昀哥,你这……”见高昀答允了陈琢一起,嬴疑大急,一个劲地狠戳高昀,他是真的有些怕了这个初次见面的女子。
前面说了,秦国男人普遍喜欢颀长轻健的女子,但这并不是说,他们就喜欢这般彪悍好强、与男人争胜的女子,放之整个男尊女卑的大陆上,几乎都是不讨喜的。
是的,几乎,高昀就是这“几乎”中的一个。
方才,看着和嬴疑争吵的陈琢,恍惚间高昀想起了自己的从前。
幼年时养尊处优,地位崇高;少年时跌落云端,久在泥中。
幸而遇到了魂老,靠着魂老的鼓励与教导,他这才靠着自己,抗争回完全属于自己的一顶云峰。
经过这数次云泥之间的改换,高昀对所谓的地位和尊卑早已看透。
他尊重每一个向所谓的“地位”和“尊卑”发起抗争的人,这样的人眼前的陈琢就是一个。她的脸上没有那些以门楣家世自矜的贵族小姐的娇傲,也没有那些庸于低贱的市井民妇的漠然。
那种自信和自强的眉宇间英气,清新而自然的明朗,在她并不算漂亮的脸上如最美的朝阳,开朗着方圆之内的所有。除了嬴疑。
当然了,高昀对陈琢只是欣赏,没有任何的男女之情。
说起来,高昀自在魂老的辅佐下执掌羽州已经好几年了,正是年轻气盛之时,他身边却从未有过女人。无数想要得到这位羽州无冕之王垂青的女人,或妖娆,或娇弱,无不是使尽全身解数,却都在这位羽州之主冰冷的铁壁面前碰得全军覆没。
——羽州坊间流传的昀尊主喜爱龙阳之好的传言不是没有根据的!
顺便,因为和高昀走得近,所以秦皇也不止一次地怀疑过坚决抗婚的嬴疑的取向。
高昀表示这都是扯淡,老子不喜欢男人!
如果说,之前是因为魂老就在他体内附身着,如果做某项运动就等于魂老也全程观看并参与,高昀因此十分抗拒,这个理由倒也合情合理,完全说得通。
但是,前几天在终云氏族内,可是有不少年轻貌美的终云氏侍女被安排来侍奉,更有甚者,还有胆子大的自荐枕席。
高昀无一例外地全给拒了,就是这么正直。
然后他竟然还对满脸不解的嬴疑、高羽等人解释,说大事在即,万不可因女色而功亏一篑。这番道理讲得嬴疑等人十分惭愧,为此还专门减少了夜里和侍女们玩耍的次数。
……
只有高昀最深最深的内心才知道,那里一直藏着一个模糊的身影,那是每个少年这辈子第一份美好,也是第一次受到重伤。
那年高昀十五,因无法修炼而被“发配”到羽州的第二年。
在氏族的庄园外,还有另外几个氏族的庄园,那几个在梦里一次又一次欺负他的孩子就是这些庄园里的。
高昀已经忘了是哪一天,只清楚地记得那天阳光有些散,风吹过门前第三棵树上的鸟巢发出“嘶嘶”的声音。
那一天,一直欺负他的李必和李汇兄弟俩照常带人来欺负他,与往常不同的是,他们还带来一个声音糯糯的女孩。
或许是为了显示自己有多威风,那天李必折磨高昀折磨得尤其狠。再之后的事情就如当年的时光一样一片模糊,只记得那个声音糯糯的女孩用糯糯柔柔的声音斥责李必他们,然后糯糯柔柔的声音就走到自己身前,问自己哪里疼。
就是这么可笑,对于这份刻骨铭心的“初恋”,高昀惟二记得的,一个是那个女孩糯糯柔柔的声音,长相、姓名、出身这些信息,高昀全都不记得。
另一个记得的,就是后来没几年,这个女孩就嫁给了李必。或许幸福,或许不幸福,或许是家族逼迫,或许是两厢情愿,高昀一概不知,那时的他已经在魂老的吩咐离开了庄园,从此再也没回去过。
莫名其妙发生,莫名其妙经过,而后莫名其妙结束。就因为这段莫名其妙的初恋,和那个关切地问自己哪里疼的糯糯柔柔的声音,高昀一直紧锁着感情的大门。
连逢场作戏都不愿,仅仅是怕亵渎了少年时的那个,糯糯柔柔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