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谢长安修炼之时,位于落霞峰的宝器楼,一座地火汹涌的大殿内,一名老者正和一名中年修士盘坐在蒲团之上。
老者身量高大,即便是盘坐着看起来也像一座小山般厚实,形容更是奇异无比,赤眉赤发,红铜色的脸庞不怒自威,再配上身上穿着的红色长袍,整个人就如一团火焰一般,灼灼逼人。而他对面的中年修士虽然不是赤眉赤发,身着的也不是红衣,但瞳孔深处却好像隐约可见火焰浮动,在老者的气势下犹能自如面对。
在两人坐着的不远处,一尊数丈高的炼器炉正架在地火脉上,炽热的地火汹涌澎湃,一股股热浪席卷而出。两人如清风拂面,一点不受影响。
炼器炉内不时传来嗡嗡声,就好像有什么存在在里面挣扎一样。
这时,中年修士开口道:“师傅,这生生不灭银已经炼制了将近半年了,看这情形要炼制成功还得需不少时日。”
老者点了点头,语声嗡嗡回荡在大殿内。“不错,生生不灭银毕竟是六阶炼材,虽然这地火乃是从地心喷发而出,但终归比不上真火炼制,耗费时日也在预料之中。你身为外府副掌座,事务繁忙,无需在这陪老夫等待,等炼制成功了,我自会交予你的。”
中年修士苦笑。“弟子又何尝想在这枯等,可这生生不灭银乃是云霄上谢家点名要的,不然我也不会请动师傅出手,这半年来,那谢云邈已经催了弟子不下十次了。”说到这,迟疑了一下,再次说道:“听说这生生不灭银乃是太宵剑所需,而且跟当时那场帝流浆奇景有关,也不知是真是假。”
老者眼带好笑之意,揶揄道:“怎么,你这是试探为师来了?”
中年修士窘然道:“弟子这也是心有疑惑,弟子只是外府的副掌座,这谢家需要的东西不是一向都在隐修府那边吗?再说了,即便不是隐修府,也还有七司殿,七司殿主不就是谢飞灵吗?为何这次会从外府调取,而且点名要弟子亲自操办。”
老者淡然道:“那你觉得是为何。”
中年修士再次迟疑了一下,道:“可是因为师傅您老人家?”
老者看了看中年修士,平静道:“不错。”
“这。。。。。。”中年修士微露恍然,却还是疑惑的问道:“通过弟子接触师傅您老人家我能理解,师傅身为三司殿前任殿主,如今还掌管着宝器楼,他谢家虽然尊贵,也管不到师傅头上,更不可能让师傅为谢家的事奔忙。但为何要接触师傅,弟子还是不解。而且事情若是与太宵剑有关,不可以请师傅直接出手吗?”
“太宵剑身为九州界最顶尖的道器,乃是镇压一宗气运的存在,向来不轻易出动,这生生不灭银不过是谢家借太宵剑的名头施为罢了。”老者说到。
中年修士啊了一声,呐呐道:“可这不怕惹恼宫主吗?”
老者哂道:“谢家执掌太宵剑万年,做这样的事自然是有把握的。再说宫主身为此界至高的存在,底下这些人的事也不放在眼内。”
中年修士问道:“那谢家这是何意?”
“还有不到百年,天庭就要赐下登天箓了。”老者叹道。“所以为师这把老骨头也该出山了,这次借你之手和谢家算是有个约定而已。”
见中年修士还是一脸迷茫,不由暗叹。出言道:“你呀你呀,如果有一天为师不在了,你这副掌座也就当到头了。”然后解释道:“眼下我天上宫有资格染指登天箓的人不多,除去宫主必然会拿到一封登天箓,剩下的一封也就在为师,梁圭这个老不死以及青城一脉的陆远山三人之间了,而谢家这次借太宵剑之名经你之手与为师接触就是想告诉为师,谢家会支持为师争夺这封登天箓,而太宵剑就是他们的底气。”
中年修士闻言大喜,拱手道:“有太宵剑支持,那不是说师傅必然会成功?弟子这里预先恭祝师傅登临天门,成仙有望。”
老者啐了一口,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那有如此简单,为师即便有谢家和宝器楼支持,那梁圭和陆远山就没人支持吗?”
中年修士缩了缩头,道:“师傅又不是不知道,弟子乃是直任的外府副掌座,在这之前一直都是跟随师傅潜修,对这其中的弯弯绕绕确实不甚清楚。”
“为师看你是修炼修傻了,你乃火元之体,这资质自不用说,四百年就进阶养神,但修为并不是唯一的,就如同为师,已是还虚圆满,此界中能为为师之敌的寥寥可数,但要得到这登天箓也还得有其他人支持。除非你能以一人之身抗拒天下,不然一样得遵守规矩。”老者怒道。“规矩乃是人决定的,所谓得道者多助,你以后别只一心修行,这方面的事也要上心,你可明白?”
“谢师傅教诲,弟子明白了。”中年修士忙道。
老者点了点头,继续道:“梁圭身为内府府主,眷恋权位数百年不肯撒手。”说到这,冷哼一声,才接着道:“这梁圭所求为何,不就是在登天箓之争时有人支持吗?这数百年来,经内府入真传殿的修士有多少,就连宫主候选的天选真传也有两人是这老不死调教出来的,问道阁掌座梁执玉还是他的亲孙子,更不用说隐修府里的那些供奉了,这老不死数百年经营,门人弟子遍布整个天上宫的每一个角落,宫主都忌惮他三分,哪像为师就得你和你师姐两个,尤其是你,还是个呆瓜!”老者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
中年修士讪讪道:“弟子不肖,让师傅受累了。”
老者叹了口气道:“你师姐虽然不是天选真传,却是上届真传首席,修为离还虚也只有一步之遥,可为人却是孤高傲世,本就让我头痛,再加上你,也不知我是造了什么孽,怎么就调教出了你们这样的两个弟子。”
中年修士摸了摸鼻子,心想,我们这还不都是随你吗?
老者扫了一眼中年修士,似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中年修士一看,心中一凛,忙道:“那陆真人呢?”
老者摸了摸眉心,还是解释道:“陆远山乃是青城一脉的掌座,而青城一脉可是练慈悲的嫡传。”说到练慈悲这个名字,老者也是眉毛一动,一副忌惮之色,显然这名字对他而言也是非同一般。但老者没有向中年修士解释这个名字,而是接着道:“青城一脉和寒家同气连枝,那通天阁掌座寒于飞,还有出身青城的典章阁掌座叶谷神,有这两人,加上青城一脉的底蕴,和梁圭也可争个不相上下。”
说到这里,老者却是目露精光,豪气冲天,道:“本来为师对此次登天箓之争并没有想法,反正为师寿元还有千年,此次不争,以千年时光培养你和你师姐,这样下次登天箓为师还不是手到擒来,没想到此次谢家却主动向为师示好,也罢,大道之争,步步争先,既然有资本,为师也不吝争一次。”
中年修士愣了半晌,他可没想到自己只是请师傅出手炼制一次生生不灭银,背后竟然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不禁苦笑一声,想到,自己还真不是这块材料。这十几年的外府副掌座生涯可是让他有点苦不堪言。
想了片刻,中年修士再次问到:“那谢家这次相助师傅肯定不是平白出手吧。”
“天下哪有这等好事,谢家这次让你送来的生生不灭银就是提出条件了,为师答应帮你炼制也就是答应了谢家的条件。”老者指了指炼器炉。“不过这个你就不必要知道了,你眼下要做的就是勤加修炼的同时也要把这个副掌座当好,日后争取更进一步,为师当初为了让你担任这个副掌座可是费了好大心力。这些都是为了你日后有望登天箓之争。”
中年修士额首,感激道:“师傅之恩,永世难报。”
老者摆了摆手,“为师帮你也是帮自己,你只要修为有成,在为师争夺登天箓之时支持一二,便不算辜负为师对你的栽培了,不过此次你却是帮不上什么忙了。不过日后,你仍需多加筹谋,登天箓不是一人之争,明白吗?”老者嘱咐道。
“所以师傅才会让我安排景连连这小子去学宫?”中年修士想了想,说道。
老者点了点头,傲然道:“没错,为师曾任三司殿主,之后虽然卸任,但对这宝器楼还是有绝对的掌控力的,这宝器楼掌座李无过虽然不入为师门墙,但也是为师当年从学宫一手发掘出来的。学宫乃我天上宫的根本之地,就连本任宫主都是出身学宫,你让景连连那小子在学宫内要多加留意,一旦遇见那种天才的炼器弟子,便要想方设法收入宝器楼,只要宝器楼内为师的传承不断,这宝器楼便是你的立身之本。”
中年修士道:“师傅思虑深远,弟子佩服。”
老者威武的脸上闪烁着神光。“大道之争从来如此,不仅自身修为要强,更要布局谋算,争天时,争地利,更争人和。一封登天箓,万具求仙尸。这成仙之机可不是平和讨来的,而是争来的!期间多少大势谋划,血骨累累才值得这一封让人登临天门的登天箓。”
言毕于此,良久,中年修士悠悠长叹,不再言语,大殿内一片寂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