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川对岸,呼呼的寒风不时地从其上刮过。
河对岸本就是一片荒原,出于行商们常路过,所以走出了一条痕迹明显的道路,显得不是那么的没有人情味。
但在此时冷风萧瑟得只有寥寥三顶帐篷的河岸上,却是显得异常的清冷孤独。
本来一开始不是这样的。
先前本是有很多修士在附近盘桓,但自从庞灵一行人来了之后,大家居然都自发地悄悄遁走,身影一个个消失在了附近。
从一开始仿佛剑川城对岸密密麻麻的抗议到最后变成了只有柳千秋三人孤独的示威。
看起来好生没有气势。
但对面的剑川城并没有因此减防,反而形势越发地剑拔弩张。
只是或许在忌惮顾忌什么,谁也没有选择先出手。
连城中的市民们游谈之间都知道了此事,谁都知道城外有几个只管安营扎寨挑衅示威的修士。
或许是因为想给剑川城一个下马威,又或许是在等待着什么机会。
爱好揣测的人们纷纷忍不住分析时局政治,一时间这个话题成了大家茶余饭后所津津乐道的谈资。
偏这几日的天公不作美,像是在逗弄大家一样,整天板着脸密布着连绵的阴云却从来不流哪怕一滴的泪水,让人心里都跟着有些焦急烦躁了起来。
剑川城内大军的营帐内,一个神色阴沉的中年将领一把捏碎了手中的酒盏。
他阴沉着脸,眼神凶狠地盯着身前的兵器架。
“早就知道柳阴直那厮肯定不怀好意,没想到他居然怀的是这种狼子野心!”
“犯上作乱,其心可诛!”
身旁一个身着普通士兵服模样的人,此刻却是不复平日里当士兵时的那副唯唯诺诺的模样,而是如一个神色沉稳的谋士般手抵下颚沉思。
那将领眼见身旁之人这般神色,沉重出声道。
“阿郎,既然我们查得柳阴直有这般心思,何不趁此机会联合诸位将军趁机将这厮拿下,再悬其项上人头直入弄栋面圣!”
身着兵服的谋士瞥了他一眼。
“甘将军此刻还想着如何邀功请赏?”
“且不说他柳阴直身后的那队不知来历的恐怖修士,光是柳阴直本人已然臻至七境武夫的修为,岂是你个区区五境武夫就能望其项背的?”
甘将军神色腼腆地嘿嘿一笑。
“那我不是还有阿郎你嘛……”
被称为阿郎的人狠狠剜了甘将军一眼,正色道。
“眼前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两条路。”
“一,先按兵不动,到时候找个机会趁乱逃出剑川城,然后上奏南召国主,让南召皇城驰兵援手剑川,到时候再配合城内忠君的将领来个里应外合杀他个措手不及。”
甘将军闻言后颔首点了点头,对这个方法表示了自己的赞许,然后接着问道。
“那二呢?”
“二,就是我们假装不知道此事,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直至柳阴直阴谋得逞带兵投唐之时我们作出一副痛心疾首但已无力回天的表情,默然接受这个结果。”
说到这里,谋士总结般地说道。
“选择此一的话,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可能死无全尸,甚至可能牵连到你尚在城中的儿女,选择此二的话,虽说良心上可能过不去,但是可以求个一世安稳,说不定还可以飞黄腾达!”
“站在我的立场之上,还是建议你选其二,反正你如今儿女皆在剑川,纵使陛下将来迁怒于你也无法有任何挟制你的把柄。”
岂料甘将军竟是一伸手打断了谋士阿郎继续再说下去的苗头。
他神色难得的复杂。
“阿郎,这些年你于我算是尽心尽力了,多少次攸关生死的紧要关头都是你把我一手从鬼门关提回来的的,说实话,没有你,凭借这样一个迂腐顽固的我,早就不知道已经死了多少次了,更别提爬到如今杂号将军这一职。”
“你对我甘云飞,已算是仁至义尽,所以从今日起,愿先生另寻生路,不必再记挂与我!”
“我所做的一切也与先生无关!”
“我甘云飞下辈子若有机会,定当与阿郎为兄为弟,相守一生!”
谋士神情一顿,看向身前这个突然性情大变的憨厚军人。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又仿佛在心中将什么彻底放下了一般。
“将军当真想好了?”
“不后悔?”
甘云飞重重地点了点自己的头。
阿郎继续出声问道。
“即使明知是赔上自己儿女的性命?”
甘云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甘家愿为赴死的满门忠烈之人,也不愿做偷生的苟延残喘之犬!”
阿郎深深地看了眼前这个口出豪言的壮实汉子。
“你就不怕儿女们心生怨恨?”
甘云飞苦笑一声。
“要怨就怨我吧,怨他们有了我这样一个迂腐的老爹,成天想着精忠报国,每每打完仗都只敢夜里时分偷偷想念一下他们,几乎没正眼好好地瞧一瞧他们还是不是我记忆中的模样。”
“怨我这般田地了还是想着一意孤行!”
“若是事情真的到了最坏的结果,到时候我亲自在黄泉路上等着向他们赔罪!”
谋士阿郎轻轻张嘴笑了笑。
“摊上你这么一个不负责任的老爹,还真是他们上辈子造下的孽啊。”
“不过,你之前想要撇下我独自一个人坐享这报国英雄名号的想法我可是不会答应的。”
甘云飞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到了嘴边却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只是看着身前这个身着兵服的谋士缓缓起身,然后将嘴对着抬起的双手哈了口气。
“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一直帮你吗?”
“不是因为你有什么雄才大略,更不是因为你可以胸怀天下。”
他突然转头看着身前这个憨厚的汉子。
“而是因为,我们是同样的人啊。”
说到这里,他神色突然一变,然后开始皱起了眉头来。
他语气低沉。
“甘将军,我们恐怕不能慢慢找机会趁乱逃出剑川城了。”
“待会儿我制造机会,你寻个借口走到城墙之上,直接跃往距离城墙东面七八丈的那堵墙下面的河流之中,那里水流急湍,守城将士的灵羽箭会被阻拦片刻,你届时可以凭借五境武夫的身躯顶着漫天的箭雨从冰凉刺骨的长河这头潜到对岸去。”
“那队修士大军不出意外只会针对剑圣柳白,营中紧急情况下唯一可以拦下你的柳阴直身为主将顾忌对面的人决计不可能离开剑川,换句话说,只要你一旦离开了剑川,大计可成!”
他还没说完,营帐外便传来一阵叫好的拍手声,使得他神情一变。
一只手缓缓地揭开他们营帐的幕帘。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他们的耳中。
“说得好。”
“好个精忠报国,好个天衣无缝!”
一袭将袍的柳阴直就这样钻进了他们的营帐里面。
他脸上挂着意味难明的笑容。
“可是,你们觉得你们今天走得出这个帐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