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逸苦着脸声声抱怨,阿久只当没有听见。他臂上的伤口虽然触目惊心,却也不是她见过最重的一次,只是这次不知为何,格外的愤恼心疼,以至于素来张口骂出一串的她,此番竟说不出更多来,只是那般凝着眉间,一下一下地替他上药包扎。
那怪人在旁啧啧叹道:“你这师父当得可真是‘细心’。”
“怎么,与你家中做派不同是不是?你家的好弟弟,能哄得族人舍命抵他出来,也算生得一张巧嘴。只可惜安在那么一幅冰冷的心肠上,必然生不出好事来。”
“有道理。”那人点头,随即扬了扬眉,“到底是在他手底下吃过亏的人,认识得总要比外人深刻些。”
阿久切齿:“你若再不闭上那张臭嘴,我可护不住你第二次!”
那人一脸的不在意,却还是暂时不再说话,默默看着阿久为朗逸包扎妥当。在这期间,有四片利刃一般的桃花瓣始终抵他的脖间,他时不时地瞥上一眼,最后竟望着它们浅浅地扬起了唇角。
“笑什么?”阿久皱眉,拍了拍手上的沙尘,好整以暇地在他面前坐了下来。
“笑这花瓣娇嫩欲滴,形色可爱,在苍无这样的世间乍然看到这样的小东西,还是让人心情舒悦的。”
“确实比你的臭虫好看多了。”阿久撇了撇嘴角,开口说道,“你叫什么?我在言氏多年,言觉亦成名多年,从来没有听过他有一个亲生哥哥。”
“言醒。我离家早,与他并不相熟,与族人们联系得也不多。你没听过是正常的。”
“那这些年,你在忙些什么?”
“一言难尽……”言醒笑意泛着些许苦涩,眨了眨眼睛道,“你若有兴趣听,我不介意一一详述。”
“有兴趣啊……不过现下可没有时间。”
言醒颇为失望道:“那真是可惜……其实还蛮好听的呢。”
“所以咱们来聊些有用的。岱氏村落的事,可是你所为?”
“是啊。”
“那些人呢?”
“都死了呗。”
阿久眉头紧紧锁起:“尸骨呢?”
“啃光啦。”言醒老老实实地回答,并没有刻意轻巧,也不显半分凝重,仿佛只是在与她讨论天气般神色平静。
他越是这般无所谓,便越让阿久恼火,若非还未问出真相,她真想立刻便催动那几片花瓣,往言醒的脖间狠狠扎下去。
绕是她百般忍耐,桃花瓣还是能感应到主人的怒气,开始铮铮颤动个不停。言醒不禁往后靠了靠身子,提醒道:“喂喂,你可小心着些呢。”
阿久道:“那得看你老不老实了。”
“有问必答,姑娘你还不满意?”
“为何要杀他们?”
言醒叹了口气:“我需要人血做一件事。”
“整整一族的血还不够么?”
言醒的神色间终于有了些正色,声音低沉暗哑,目露沉色:“不够……还差的远。”
阿久暗暗心惊:“到底是什么秘术,需要如此众多的血?我在族中所习术法众多,怎么从未听过?”
“这不是言氏的术法。在旧世,这也是个禁术……”
“非得人血不可?”
“初期是树木浆汁,而后是动物血液,最后便是人血……我千辛万苦,已然走到如今这一步,万不能退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要救一个人。”言醒的眸中露出痛色,眉眼凄苦,“哪怕全天下的人都死了,我也要救她!”
“你当真是疯了。”阿久说道,“我不管那人是谁,我只知道这买卖半分都不划算,做不得。你若不肯罢手,我便了结了你,顺便一并了结此事。”
“不肯罢手的……事到如今,怎么罢手呢?”言醒笑了笑,并不见惶急,而是说道,“你不能杀我,杀了我,你又要被关进去了。言觉已然出来,你这些徒弟,他不会放过。”
邱榕在旁帮着说道:“你已经也说和族中甚少联系,我们杀了你,族中又怎会知道?”
言醒笑道:“少年人,莫要把言氏和寻常氏族混为一谈。在言氏,每个人出生都会点一支蜡烛放在祠堂。这根红烛会一直燃到主人寿尽。寿终正寝的人他的蜡烛会正常熄灭,若是身遭不测,那红烛便会生生断做两段,介时族中就会有戒者出面调查……那些人手段高超,几乎没什么真相是他们查不出来的……”
邱榕望向阿久,阿久默然不语,证明言醒所言非虚。
刹那却道:“她不能杀你,我能!”
“她杀我,不过是被捉回去关起来。若是你杀我,那戒者可不会手下留情了。你且问问自己敌不敌得过人家。”
刹那想起那一夜在邱府与言悦的对决,自己只有亡命逃窜之力,知道言醒不是在危言耸听,顿时说不出话来。
言醒道:“我有保命符在身,你们奈何不得我的。”
阿久沉默了半晌,忽然神色一松,双眼弯弯,唇角微微勾了起来。
朗逸知道她定是又想到了什么古怪法子,心情亦跟着一松。
“那是你的保命符,又何尝不是我的?”阿久一笑,言醒忽然觉得这件事情并不简单,笑意缓缓冷了下来。只听她继续说道:“我杀不了你,但却可以跟着你,坏你的事。你的黑虫我已然有了应对之策,纵然打杀不尽也注定让你成不了事。你救人的事不知急不急,容不容我几次三番的搅乱。”
她话没有说完,便只这几句已足够让言醒面容僵冷。
“你敢……”这话出口,换来阿久一声冷笑,就连言醒自己也觉得没有说服力。她又有什么不敢的,她杀不了他,他自也不能碰她。她顾忌着弟子们的生死,他又何尝能够舍弃一切被关回去。
“你到底想要如何?”声音中已然泄了底气。
阿久问他:“我不想你生灵涂炭,只问你如何才能收手?”
“收手便救不她,因此无论如何都不可能。”
阿久沉吟片刻后又问:“你还需要多少人血?”
言醒叹息:“我不知道,初时两三人的血就有效果,如今却是二三十人的量下去都不见起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