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rry在叙利亚生活了不到六年,在他为数不多的记忆里,他认识的人中除了爸爸妈妈,余念便是最为重要的人了。
当时的他自父母离开后,整个人都呆呆的,生生的将自己同外界割裂开来,其实哪怕是现在,他也还是有些回想不起来当时的自己是怎样的一个状态,只知道在最初的大哭大闹之后便整个人安静的似是没什么存在感。
所有人都以为他接受现实的时候,唯有余念觉得他的心里出了问题,24小时随时陪伴或是让别的护士阿姨看着他,就怕他做傻事。
只是到底还是有疏漏的。
他那么点的小身板,再加上之前厌食而瘦弱无骨的身子,藏在夜色里真的很不容易察觉,更何况那天又新送入这么多的伤员过来,医护人员早就应接不暇,照顾不过来,又怎会注意到小小的他?
他只记得自己走过一副又一副的担架,掀开一面又一面的帘子,两双明亮的大眼睛扫过一排又一排的士兵,希冀而又失望。
直到走到尽头,直到双眼通红。
他抹着眼泪的跑了出去,听着刚下手术台的余念疲惫的唤着他的名字,难得倔强的头也不回。
其实,他往常是个懂事的孩子,便是因为知道父母做的都是顶顶重要的事情,每一份时间都可能挽救一条脆弱而珍贵的生命,所以从不曾吵闹耍过脾气,可是结果是被彻底丢下……
他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无人再管,他在此刻,竟难得生出了一丝叛逆。
他漫无目的的乱跑,哪怕是荆棘丛生也毫无感觉,只是想着快些,再快些。
好像只要不回去,父母便是还在。
自午后便一直忙着,连晚饭都未曾吃过的余念自是有些赶不上他,中间跌倒几次,嗓子喊得都有些干哑,却只能看着两人的距离越来越长。
最后,在一个小山坡处眼睁睁的看着他被突出的石块绊倒,滑了下来。
她是想接住他的,就像在电视剧看到的所有偶然剧情一样,可是世界没有这么多的巧合,她抽疼的胃以及磕破的双膝也让她没法跨越那段遥远的距离。
她惊着一双布满红丝的双眼,看着他磕到一块半腰处的石头,眼睛伤的血肉模糊,她跌撞的跑过去,却无从抱起,鲜红的血色同晶莹的泪水混在稚嫩的脸上,她跪在旁边看着,只觉得心跳都要停止了。
下面的事情不用说也是知道,Harry伤了一只眼,余念自责不已,后来他想通了随叔叔回了里昂,余念每隔一段时间便会邮寄东西,从各方各面的补偿他。
哪怕Harry从未怪过她。
Harry现在还记得,当初他初次见到余念的第一天,包扎的很是干净的父亲摸着他的头,笑意温暖的说,“这是余念,你爸爸的救命恩人。”
他的母亲早就见怪不怪的立在一旁,埋怨中带了些心疼的斥道,“就你这么折腾,整个医务处的医生都快全是你救命恩人了!”
可是生气归生气,母亲还是小心谨慎的扶过父亲,真心实意的同将父亲捎来的那群人道着谢,甚至共事不久,母亲便与他说:“你念念姐真的是个好人啊”
他一向听话,自是将这话也深记于心,与余念多了份难得的亲近,可他不曾想这份亲近反而在他受伤之后成了念念姐的愧疚与负担。
所以他来到了巴黎,脸上是很久不曾扬起的笑意,说着这一年多的趣事,却闭口不谈自己初到一座城池的孤独与忐忑。
林寒尘听的心疼,孩子的阐述总是最为简单质朴的,可明明言简意赅的几句话,他却似切身体会了一场心酸往事。
这份酸涩不仅是对她,还有对他。
余念已经拿着冰淇淋走了过来,看着桌上一直未动的筷子和略显怪异的氛围,有些疑惑,“你们在聊什么?怎么没吃?”
桌上有已经挑好的几份糕点,原本Harry拉着林寒尘去座位时,找的借口便说是要先尝尝味道,不想却是叉子都未曾动一下。
刚刚harry说的话太多,嗓子已经开始略有干意,如今听到余念的问话,乖乖的捧起桌上的水杯喝着,一副乖巧模样。
林寒尘看着拉开凳子,坐在了斜对面的余念,再看了下自己正对面空挡无人的座位,微微垂首,“Harry说要等你来。”说着拿起盘子里那块鲜美的蛋糕移到了她的面前。
芝士蓝莓蛋糕,她喜欢的口味,他都清楚的记得,半分不差。
余念不知道该说什么,握着小叉的手有些紧,看着男人自然万分的眉眼,却又忍不住慢慢放松了下来。
他们相识本就长久,记着是件很正常的事情,便是他的喜好……
她不是也记得的吗?
她低头慢慢的吃着东西,新做出的冰淇淋冰感爽口,初入嘴中融化开来,带着丝丝的冷意,倒是让她的脑海倏得清明不少。
一直低头的Harry也抬起头来,听着被林寒尘三言两语掩饰过的解释,他不由的也开了口,扯着话题,“念念姐,你以后还会来法国吗?”
他早就听余念说过,以后准备回国发展,知道喜欢的念念姐能够回到家人身边,他虽为余念高兴,却也担心自己会被慢慢忘掉,因此问出口时眼睛里便不由的带了些小心与忧虑。
而与他相处那般久的念念姐又怎会听不出?
Harry性格敏感较真,余念不想骗他,故而说话便带了些保守的意味,“说不准,但我有空一定会去看你的,而且平时没事你也可以同我视频。”
因为职业原因,她以后只会越累越忙,出国旅游探亲访友,机会有,但是不会很多,她不想下莫须有的承诺给Harry,却愿意在能力范围之内满足他的愿望。
只是——便是这样,男孩已经很满足了……
“嗯,婶婶给我新买了个小电脑,视频没问题的!”Harry有些开心甚至有些兴奋的讲着,而且相比较之前余念身处各种设备落后的贫瘠地区,这样能随时通信已经是他的意外之喜了,最大的问题都已经解决,后面再说些什么便都是闲聊,“念念姐,你还会继续当医生吗?”
余念好笑,“不做医生,我做什么?”
男孩盯着余念握着杯沿的手,眼神眨了眨,“那就好,我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