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十天过去。
苍龙阁的二楼,布帛菽粟,样样不缺。
因此——
顷尘兮在带着女儿住下来的这些日子里,并没有再往楼上踏出过一步。
也没有想过要往上走。
毕竟主人不在家,唐突入住,本就失礼,再不请自入,层层入侵,与窃贼无异。
西面的另外一个门环,她也拉开过,里面倒像是浴房,盥洗所用。不过还有个白瓷的矮凳,中间是空的,有少量的水,还有盖子。或许是浣衣用的,她不曾见过这样的式样。
但这苍龙阁中,太多新奇又怪异的东西,她暂居的这几日里,时常接触,秉着轻摸轻碰,不损坏的原则,顺利从最初的大惊小怪,过渡到现在的安之若素。
只是那大铁箱子里的吃食虽多,能直接入口的果子却没有多少。
这几日,她将能生吃的菜,都掏空了。
剩下的,就是一盒一盒切装好的生冷鲜肉。
且不说她根本没有烹煮的手艺,就是想要尝试着学一学,也得需要火才行呀。
那房中倒是锅碗瓢盆一个不缺,可火呢?上哪儿找去?
……
顷尘兮抱着软软,筋疲力尽地回到苍龙阁。
今儿她又带着女儿出去溜达一圈,每个吊楼都扒门缝偷看过了,没人,没人,还是没人!
想找个借火的人都没有,嘤嘤嘤……
还有莲伯,他也不见了。连同那头秃噜毛的驴子,一起消失在云卧楼中。
她将最后一个果子,掰成小小块,递给软软。
自己却吃着没有经过烹煮的青色菜叶,说不出是什么品种,入口苦涩。
“偌大的云卧楼,难道真的只有我们母女俩?”她刚念出口,就浑身打了个寒噤,想起莲伯说云卧楼的后山是一片乱葬岗……
也许,能喘气的只有她们母女,但不能喘气的人嘛……后山听说摆不下了。
她越想越觉得恐怖,后背凉嗖嗖。
赶紧起身,去将窗户关严实,又检查一遍门栓。
想了想,将床头的两个小矮柜推出来,抵住门!
……
深夜。
塔内又潮又冷。
顷尘兮潜意识地替身旁的女儿掖掖被角,忽然听见一声低咳。
就像是从床头传来的一样。
可床头原本就只有两个小矮柜,都被她搬去堵门了,这会该是空空如也才对。
她警醒过来,睁开眼,借着透进窗槽射进来的月光,看向床头,的确空空荡荡。
原本放置矮柜的痕迹都还在。
再说那么狭小的地方,别说藏人,就是躲一只猫猫狗狗,都一览无余。
那刚刚的低咳是怎么回事?
听起来,像是个男人。
她拥着熟睡的女儿,将被子裹得愈发紧。
总觉得今天夜里,较往日,更冷了。
“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呜——”
……有哭声!
塔内有哭声!
这次是个女人的哭声,很清晰,非常清晰!就在附近!
她觉得头皮都开始发麻,那一声一声的呜呜啼哭没有减弱,反而越来越强烈。
她看了眼女儿,小家伙一把扯过被子,蒙住脑袋,继续睡!
还、还真是心宽的小孩儿。
她却做不到熟视无睹,再说这哭声,让人心里发毛,根本别想入睡。
她犹豫再三后,哆哆嗦嗦起床,披上衣服,把两个挡门的矮柜移开,又从桌上抄起一方镇尺,握在怀里,瑟瑟着往外走去。
厅内的窗户没有关,南北两面豁口,透进来大片大片的月光,照得恍如白昼。
她一眼就看见花瓶不太对劲。
原本只立了一个细颈圆肚比人还高的花瓶,这会儿出现了两个!
另外一个,是个巨大的葫芦状,体型是原来花瓶的三倍不止。
难道是风刮入瓶口的声音?
她准备去关窗,顺便看看那葫芦状的东西,说不准公子夜里就已经回塔里了,这是他放的?
莲伯不是说过么,十天半个月。
现在已然过去十天。
她这么一想,胆子大上许多,几步就走过去,麻利地拉着窗户往回扣上!
呜呜呜呜呜——
声音再次想起,就在她耳边。
她惊愕地侧过脸来,朦胧中,一双圆鼓鼓的眼睛,使劲朝她眨了眨!
“啊——”鬼呀!
顷尘兮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巴,将尖叫声咽回肚子里,她不能吵醒女儿!
“呜呜呜呜呜——”那东西靠着窗台,拧巴两下。
她这才发现,那鬼,被一个黑色披风包裹起来,严严实实,紧紧巴巴!凸显出的身材曲线,实在太超乎常人的理解范畴,所以一开始顷尘兮就没有往人方面想。
“你不是鬼?”她轻声发问。
哪有鬼自己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的。
那人点点头,示意她解开披风。
顷尘兮犹豫一下,瞧着这披风包裹的挺有技术,只露出两只眼睛和两个鼻孔,其他地方纹丝合缝的。
她用指甲扣半天,也没找到窍门来,反倒是那葫芦不乐意了,一个劲地拿鼻孔呼哧她,活像一头暴脾气的牛。
“等着!”她干脆去房间,从一堆锅碗瓢盆中找出一个剪刀。
有了工具,事半功倍。
只长长一条口子后,那巨型葫芦砰的一下,就跟炸了似的,将披风震得七零八碎!
“唉呀妈呀,差点没憋闷死我!”她嚷嚷一句。
“嘘……”顷尘兮急忙做出个噤声的手势,“我女儿正在睡觉。”
那人挣脱开披风的束缚后,整个人比之前又膨胀开一倍。
瞧着,她比顷尘兮要高出一个头来,身材,上汹涌,下壮硕,几乎顶三四个顷尘兮的身板来。
身着一套粉嫩裙衫,头上两个花苞髻,已经被披风压的散了形。
她看起来,年纪不大。
虽然身体很大。
顷尘兮在此之前,从来不知道女人还可以长得如此魁梧,只怕外面的男人,都没有她壮实。
“你就是被南安侯府赶出来的小公主?”她挑着眉问,语气很是傲慢。
“你好,我叫顷尘兮。”顷尘兮挤出一抹友好的笑容。
“皮笑肉不笑。”她啧一声,伸伸胳膊,一屁股倒卧在软椅上,翘起一条粗腿,嘚瑟地晃了晃,下令似的语气,道:“我是诡,你的贴身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