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尘兮起身,在诡的帮助下,换了一身衣裳,又重新挽好发髻。
这才随着蓦然出门,往楼上走去。
然而,诡却没有跟上。
顷尘兮回头望了她一眼,见她怯弱的样子,似乎也并不想上楼。
蓦然莲步轻移,动作轻盈,如行云流水般,眨眼间,人已经离去很远。
顷尘兮略作迟疑,见诡依旧低垂着头,于是独自提着裙摆跟上去。
苍龙阁的楼梯是螺旋状,自三楼开始,每一层都有独立的户门,并且落锁。
顷尘兮视线微微掠过那些奇特的锁,并未过多留意。
毕竟她是客,不是贼。
走过三楼,四楼——
在五楼时,蓦然停住脚步。
顷尘兮随即抬头一看,见原本七层高的苍龙阁,只在五楼便断了路。
再想往上走,莫非——
顷尘兮看向蓦然,她面前有一扇很高很宽,枣红色的门。瞧着质感,似铁,又不像铁,但总归不像是木料所制。
这里应该就是公子的住所。
蓦然的铭牌就挂在脖子上,她从衣襟里扯出来一点后,在门上的一块黑色面板上划了一下,只听见叮的一声,整扇沉重的大门,悠悠弹开一条缝。
她推门,走进去。
顷尘兮随即跟上,刚进门,眼睛还没来得及东张西望,就听见蓦然冷冰冰的声音传来——
“脱鞋。”她说。
顷尘兮一愣,见蓦然已经脱下了绣有嫣红梅花图样的鞋子,换上一双白色棉布没有包裹后跟的浅口鞋。
她不便多问,依样画葫芦地脱掉软靴,将冰冰冷的脚丫塞进同款式样,只更小号的鞋子中。
踩一下,脚底软绵绵,脚丫暖乎乎,说不出的舒服。
顷尘兮趁机打量起屋子来,只一眼,她便微张着嘴,露出满脸掩饰不住的惊愕。
她生于皇家,自是见过金碧辉煌的宫殿,也见过素雅庄重的南安侯府,但她从未见过眼下这般的屋子,既高,又阔,色彩低沉,陈设素净,处处不染尘埃,每走一步,都像是一种对洁净的亵渎。
“公子在卧房,殿下请随我来。”蓦然打断了她的张望,径直走向一丛巨型绿植盆栽后。
“好。”顷尘兮看着蓦然笔直挺立的背影,有些怵。
她感觉,蓦然对她,言语用词,或举手投足都极其恭敬有礼,但眼神却不是那么回事,淡淡然,有些冷。
“如今已经没有昭澜国,我也不再是什么公主。蓦然姐姐不必唤我殿下。”顷尘兮快走两步,想看看那茂盛得宛如屏风一样的盆栽,后面到底是什么。
蓦然突然停下步伐,回头,眼神里有些说不明道不清的落寞,“只要殿下心里有昭澜,昭澜便不会灭。殿下,也自然还是昭澜五公主。”
是么……
顷尘兮收住脚步,没再搭话,眼底藏着晦暗不明的波动。
“殿下请。“蓦然侧过身,露出她身后,隐藏在盆栽背面的入口。
那是一段室内的旋转楼梯,角度设计十分特殊。
若不接近这盆巨型金钱松,是完全看不见这一段阶梯的。
她猜想,苍龙阁的六层,及七层,应该就是由此而上。
只是没想到去往塔尖,唯一的途径,竟隐匿在公子的住所内。
顷尘兮一眼望去,木质的楼板,由下而上,沿着每一步阶梯,都铺放着厚厚的一层绒毛垫,雪白雪白。
“请。”蓦然再次催促道。
顷尘兮拾级而上,将绒毯,一尘不染地踩在脚下。
“你不来吗?”她走了一段阶梯,回头发现蓦然并没有跟上。
“尊卑有序。殿下还请自行前往。”蓦然侯在阶梯口,并不曾踏出一步。
顷尘兮微微紧张起来,这冷篱公子的规矩,约摸不比皇宫差。
她悄悄深吸一口气,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上到六层。
六层只有一扇门,虚掩着,没有关紧。
她往楼梯下探了探身子,紧张地指了指门,用手势询问蓦然。
蓦然点头。
那么,公子的卧房,就是苍龙阁六层,这唯一的一扇门之后。
顷尘兮觉得身子有些僵直,原本清明的头,又开始有一点晕眩。
她想想女儿软软,又顿觉勇气十足,当下便砰的一拳头敲在门上——
咚的一声!
顷尘兮没想到她手劲儿这么大,这哪里是敲门,简直是砸门了。
里面的人显然也被吓了一跳,哐当就是一声巨响,接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响起一声清脆的回复——
“请进。”他说。
顷尘兮推开一点点门缝,轻巧地挤进屋内。
屋里很暖和,不像寒冬腊月,简直是温暖和煦的春日。
毕竟是第一次,孤身一人,进入外男的卧房,她觉得既不妥又不安,不敢抬头看人。
只闻到淡淡的清雅气息,似有似无,独特又让人迷醉。
是他!
他当真就是冷篱公子!
顷尘兮耸动着鼻尖,忐忑的心稍微安稳一点点,但手心还是惊慌得直冒汗。
冷篱见她一直低垂着脑袋,似惊弓之鸟般,有些无奈,轻声道:“抬头。”
顷尘兮闻言,噌的一下,就抬起了头!
入眼,是一张巨大的,黑色圆床,黑白网格的被褥、床单、枕套,混在一起,就像是一张巨大的蜘蛛网。
而躺在床铺中央的冷篱公子,就像是蜘蛛网里的猎物一样。
她再定睛一看,不禁吓得后退半步。
“怎么了?”冷篱压了压脸上的黑色面膜,一把揭下,露出他冷白冷白的肌肤,问,“吓着了?抱歉哦,最近气色太差,我琢磨着敷个面膜或许会好点,也省的那几个丫头轮番灌我补药。”
他说着,突然长腿一伸,跳下床来,三步两步,就跃到顷尘兮跟前。
他很高。
站直了的顷尘兮,头顶才堪堪与他肩膀齐平。
在他面前,娇小的像个孩子。
顷尘兮手指捏着衣袖,感觉到他近身前来的压迫感,悄咪咪地又后退了半步,这时,听见他噗呲一声,爽朗地笑出声来,说道:“你这小姑娘,穿上衣裳,倒差点叫人没认出来。”
顷尘兮的脸,腾的一下,火烧火撩的,红的快要滴出血来。
她差点忘了,他却还记得,初相识的月黑风高夜,场面尴尬又过度清凉。
冷篱看出她的窘迫,收起逗弄的恶趣味,转移话题道:“你这身裙子,不合身啊。腰身宽了,裙摆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