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
日昳,望安楼内烟尘满布,突现几人影。
望安楼已经空置了几年,乍一眼望去,烟尘铺满了围栏、梁柱,一片荒凉。
嘎……吱……咔,望安楼的大门被一只手推了开来,还往下飘着门缝上积的灰,耳边开始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站在门口的人回头一望,一只玄猫叼着只刚捉到的老鼠,瞬身跳过地上的铺满灰的稻草堆,翻身上了横粱,和下面踏入望安楼的人对视了一眼,满不在意的喵了一声,跑了。
“这儿可荒凉的没有一点儿往日盛唐的影子了。”
走在最后头的是一个清瘦的小哥,一身黑衣披身蓝丝点缀下,倒也精神。
似乎早料到望安楼内满是烟尘,不急不躁的打着把油纸伞走在后头,一手还拎着个灌满水的皮囊子,信步走到个落满灰的茶座,用早已准备好的粗布擦了擦自己要坐的地方,安然落座,顺手摸了个桌上剩下半截的蜡烛,掏出了火折子,呲呲打着了点上,刹时,飘摇的烛影便映满了整个大厅。
前几个进来的人忽然一愣道“苏晤时啊苏晤四,你不觉得这大白天的点蜡烛可怪吓人的么。“
“亮堂的地方才让人心安”苏晤时答道。又用粗布抹了抹不知道落了几层老灰的桌子。
苏晤时,苏家排行老四的小子,熟人便喊他苏晤四。
四儿往前望去,呆定看着前方。齐亮还没想明白这大白天的点烛火的行为是为何,顺着老四的视线望去,顿时也呆了。
前方大堂天井处下方放着一个大水缸,里面开了满缸的荷花,裴熠踏着天井处的小石阶,往前走去,往大缸里一看,“唉这真是奇怪了啊,这都几年了鱼还活着呢。”抬头一看,天井的斜阳正照在缸里,鱼动了动,斜阳麟光,很是闪眼。裴熠又往前走了几块石板,到了荷台前的壁桌前,半蹲扶起了原先倾倒于地缺耳的香炉,抹开面上的香灰把倾倒于地的散沙装回去,又去菏台接了些水到炉里,置于台壁之下,踱了几圈,回菏台净手,从怀里摸了摸,摸出几张泛黄的纸条,和一个香线筒,从几张纸条中抽了张净坛符压着,把香点了置于炉内,烟影映烛光缓缓升了起来。
抬眼往上看了看,这大缸对面挂着一幅泛黄的字画。
齐亮袖间背着握着扇的左手敲了敲背,手腕抖了抖宽袖,扇指着菏台方位笑道:“苏四,你看这诗倒是无趣。”
“余雪落望安,独闲孤鸟鸣。马踏红香至,故人客行迟。邶,看这字迹倒是挺豪放的,落款倒像是个女子的字”
苏晤时抬手抹了抹字画上的灰,落款处下方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被人涂了个爪,越抹越清楚,居然真的浮现出一个鸟图来。
“啧啧啧,一画毁字,怕是不识小儿乱涂的,说起来这和日瞎画的鸡还真是有八分相似”裴熠说到。
齐亮开了开扇子掩嘴终究是忍不住笑了出声“裴兄不愧是长着一张更甚于蛇的毒嘴呀”
“咳,走吧,等辛伯带人来打扫”苏四抬了腿起身往门外走去,宽袖内藏着捏着指节的手,抖了抖又松开了。
“子漆小兄弟,可拿好金瞳,别玩鱼了,该走了。”郭淮斜眼看了看身旁,齐逸斜挂在大缸旁边手伸向大鱼的爪子,提了提他背上快掉进荷花缸里的箭筒,又捏了把他的衣领提着转了小半圈把小人儿提正。“前面,跟着走。”
“郭兄,我们一会还能来看大鱼吗。”齐逸斜眼飘向鱼缸,张开的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这楚庭齐氏的小娃娃怕是又看上了这些看似肥美的大鱼,说起来也怪了,这鱼放在这破旧的望安楼几年也不知是吃了啥还能长得这么肥。
“能看,难吃,刺多,出门吃饭。”郭淮拿起身边的包袱,边走边摸出一个灰色侧边绣着箐槐的荷包,放入怀里,随手便把包袱扔在苏四刚擦干净的台面上,走了。
齐逸撇了撇嘴“长的这么大的鱼真是中看不中用。”又抚了抚肩上的小金瞳,放在胸前阿嫲专门做的袋口处,露出个小脑袋,也跟着跑了。
出了望安楼,裴熠把门栓带上,扣了把新锁,又在怀里摸了摸,摸出张镇宅安家符,又念了念,也随众人而去。众人抚了身上的尘灰,寻了个摊子坐定。
摊子老板见他们一行几人落了座便招呼道:“几位客官,吃些什么?”
“一壶普洱,四碗肉酱面,一碗云吞,一碗咸豆花。”
“好嘞,几位先喝茶,一会就上吃食”摊子老板忙泡了壶普洱,变戏法似的单手抓起五个杯子,又用手边的布又抹了抹桌子,递上了台面。
摊子边上挂满了红彤彤的柿子,被风一吹沙沙响了好一阵。隔壁街的银杏树飘了几片金叶到台上。
“下个月可就要入冬了。”齐亮拿了个盛满水的茶杯,放嘴边吹了吹,抿了一口。
“入冬了好,入冬了好。“齐逸拍了拍手又道,”我可还没见过长安城的雪呢,之前在楚庭听阿嫲说这长安的雪可好看了。”
“等入冬了,你那只喳雀可就叫不起来了,怕是得冷死。”裴熠又道。
“啊,兄长,金瞳真的会冷死吗?”齐逸护了护胸前的小鸟儿,用手挂了挂齐亮的袖子道。
“裴兄你这嘴,日后哪里还有姑娘青眼相视于你,怕是得当一辈子神棍咯。”转头拿扇子轻轻敲了敲齐逸的手,双手抱他坐上高椅。
“子漆,为兄有没有和你说过金瞳不是一般的喳雀,是鹰,以后是会飞的雄鹰,只要不被人的毒箭射伤,就不会冷死。再叫它喳雀,你看金瞳以后还会不会理你。”
齐逸捧着脸,短腿在椅子里荡了荡说到“兄长,我觉得金瞳怕是不会理会裴兄了,金瞳挺记事的。”
“噗,咳咳咳咳。”郭淮一口刚喝的一口茶差点喷了裴熠一脸。
“涪日瞎和辛伯这会儿该到城门了”裴熠看着不远处大白天炸开的小烟花。
城外。
日瞎话不多,但一说话便能气死个人。
“辛伯你这老胳膊老腿的,还在外奔波,这回得赶紧找个风水宝地,带着一群子孙好好养老了。”
“臭小子,我今年才40不到,刚过而立之年,你倒是好好看看自己,赶紧找个好姑娘嫁了吧。”辛伯气得两撇胡须动了动。
“爹,还有二里地就到城门了”说着辛谟摸了摸怀中,掏出个打火石,噗嗤,放了个朝天的烟花。又把打火石放回了怀中辛母缝的夹带中。
日瞎拍了拍马屁股,抽了抽缰绳,绕到车队后面,注视着后方,继续前行至城门前,又回头看了眼“这夕阳倒是格外野。”便下了马,跟在车队后面进了城。
进了城门一望,长安还是那个长安,也不再是那个长安了。
一路走来,萧瑟凄凉景色倒是比离开时淡了些。风卷了沙,自马蹄边旋又旋了几圈,又散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