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第一缕霞光斜斜地撒进一个清冷的小院,院中只有一套石桌椅和伴了它十多年的梨树,空旷却也出尘。
“吱呀!”院里木屋的门被轻缓地推开,从中走出一身着一袭白衣的“少年”。
她的三千青丝随意披散在身后,唯用一根白色金边的丝带将脸旁有些遮眼的两缕堪堪固定在脑后。
陌清尘垂眸看了眼手中的青瓷药瓶,声音清幽空灵:“七日,倒是比预想中的快些。”
言罢,抬脚向外走去。
空气中浓浓的草药香随风飘飘洒洒。
轮值照顾药田的两个身着青色清秀少年直起腰,笑着向陌清尘打招呼:“二师兄晚好。此次炼制一瓶回转丹只用了七日,二师兄进步神速啊!”
陌清尘回之淡笑:“晚好。可见阿月?”
“三师兄啊,她应该在师父那,刚去,应是还没走。”
陌清尘朝他们拱了拱手:“多谢,回见。”
少年亦是弯腰拱手:“二师兄回见。”
此处是浮尘谷,远离世俗,他们的师父是当代有名的神医,弟子三百。平素不愿与人打交道,也甚少出手医人,因此在外落得个铁石心肠,阴晴不定的名声。
谷顶常年仙云缭绕,谷口浓雾不散甚至还有神医布下的重重机关,几乎所有求医的人都被隔于谷外。
相对的,谷里的人未得神医应允也半步都离之不得。当年还明文规定任何人不得踏出谷口半步。
但今日,陌清尘正是为出谷一事而来。
正思索间,就到了浮生院门口。陌清尘踏进去轻唤一声:“师父。”
一位发丝灰白,气质出众的半百老人应声转身,轻笑:“清尘来了,这次竟这么快?”
“不够。”
慕栯轻叹:“你这孩子,就是对自己太苛刻了。”
陌清尘只是摇摇头。
慕栯拜拜手不再多说:“这次来是为出谷的事吧。”
陌清尘的眸色暗了暗,半晌出声:“是,想下山看看,历练一下。”
两人都不再开口,院子里陡然安静了下来,只余微风和树叶擦肩而过的沙沙声。
“我来了,我来了。誒(⊙o⊙),阿陌也来了啊!”一个手持折扇的红衣少年风风火火地从门口冲进来,打破了这场无声的较量。
陌清尘抬手把自己肩上的爪子拍掉,揉着漫天繁星的墨蓝色眼睛半眯着斜瞪了她一眼。
阳初月夸张地捂着被拍的那只猪蹄,活像谁刨了她家祖坟,语调更是叫个“抑扬顿挫”,看陌清尘的眼神就像看个负心汉:“咱俩十六年的发小,感情你说不要就不要了!你走,我不想看见你,我们以后永不相见。”
慕栯二人饶有趣味地看她耍宝,就差把瓜子,那样子明显就是看多了早已免疫。
阳初月幽怨地看着他们,满脸郁色:“我那么有激情,你们好歹给点反应啊,我一个人多尴尬。”
慕栯右手半握成拳放在唇边轻咳一声:“闹也闹了,回归正题。
不知不觉你们也十六了,这次想出谷也非不可,总归是长大了。
知晓你们武功高,鲜有敌手,但外面比不得谷里,那儿鱼龙混杂,凡事多留个心眼,不可轻信于人。
清尘出谷就多走走看看,就当放松一下,不用把自己逼太紧,糖也少吃。初月敛敛性子,少惹是非。
你们也算名声在外,又自小以男装示人,小心着些,别漏了馅儿。
走之前去青羽那拿些银两,不用省着,不够了就去慕宁钱庄提,那是你们师娘生前开的,应是每座城都有。
若顺路就去老风家看看,他也许久未见你们,也想了。
有找麻烦的就打,打不过就跑,不行就报浮尘谷,我们不怕麻烦……”说着竟还有些哽咽。
陌清尘忍住眼里的湿润,笑着打趣道:“师父,再说天就黑了,我们都知。”
慕栯颇有些恼羞成怒,脸上的红色经久不散:“我就是不舍得你们,想和你们多说会话怎么了?不允?”
陌清尘和阳初月抿着唇,猛地跪下,给慕栯磕了三个响头:“师父十六年养育之恩,教育之恩莫不敢忘,徒儿不孝,不能在跟前尽孝。”
慕栯背过身去,朝她们摆摆手,像是一下苍老了十岁:“走吧,走吧。等亦玄出关了,我就让他带着忘忧去找你们。”
阳初月张了张嘴:“师父……”
可慕栯已经背着手向里屋走去,背影萧条孤独,一句“别忘了回来”飘散在风里,不知她们是否听到。
两人单肩背着包裹,一手拿着剑(折扇),留恋地回头看了最后一眼,终是义无反顾地向谷外走去。
离开了这个带给她们一切的地方,离开了她们心底的那片净土。
世人都说慕栯那般铁石心肠,浮尘谷定然满是条条框框,甚是不自在,进去只有窝心的份。
其实不然,那不过是有些人的嫉妒之言,谷里除了禁止出谷一条,也没了什么规矩。不过是谷里弟子一般都好静,显得甚是冷清。当然,那都是一般人,阳初月这个二般人除外。
两天赶到离浮尘谷最近的翎城,阳初月看着熙熙攘攘的热闹大街,一时竟有些迷茫,愣愣地转头看向陌清尘:“阿陌,我们往哪走?”
陌清尘低吟片刻,抬头看向北边:“先去看看风叔吧。”
“行行行,你说什么都行。那~阿陌,我们先去找个客栈歇息一天呗,反正也不急。”阳初月冒着星星眼,就差在脸上写“快答应我”了。
陌清尘失笑,应允下来。确实该找个客栈了,这两天赶路也没个村子,睡觉都是就地找树解决。也难为阿月耐得住跳脱的性子。
到房间里阳初月第一件事就是把包裹往桌子上随手一丢,整个人就像没骨头般朝床倒去。
陌清尘在后面跟着走进来,咬了口在街上买的糖人,抬脚踢了一下阳初月悬在床边的小腿,含糊不清地说:“压到泥宝贝扇子了。”
惊地阳初月从床上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一只手拍了拍画满红色曼珠沙华的折扇,喃喃道:“没事没事,还好我轻。”
对于她的臭不要脸,陌清尘只是习以为常地报以假笑脸。
一名弟子恭敬地推开浮生院的门:“师父,二师兄她们已经安全到达翎城。”
慕栯幽幽地轻叹一声:“天下的棋盘,开始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