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幼玄的声音令已在弦上的箭噌的一声射了出去,击碎了这里的片刻平静。
“是我。”
苏幼玄的话音刚落,台下观众席上的人们,眼神间的交流也更加频繁了。
看着台下正在无声议论的人们,苏幼玄不为所动,似乎他自己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待他又欲开口时,一旁的江易打断了他。
“幼玄,我真没想到你会这么平静且干脆的承认这件事,不过你接下来想要说的一些话我们大家都已经知道了,而且你的资料在我们看来也早已不是个秘密…”
是人民信息调查局吗?
苏幼玄摸了摸后腰处,那里烙印着一小段数字代码。
“那你为何会问我这个问题?”
“好奇。”
“好奇?”苏幼玄皱紧了眉头。
“啪!”
江易突然打了一个响指,苏幼玄循着江易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他身后的背景板上,原本的硕艺广播电视台的LOGO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他在人民信息调查局官网上的个人资料。
“哦?”
苏幼玄竟翘起了二郎腿,靠坐在沙发上,看到自己的资料像展览品一样被挂到镜头前也丝毫没有任何惊慌,好似早就有了预感。
江易看着对方这个小动作,不由得笑了笑,道:“其实你刚要说的话我们都能从你的个人资料上看到,而且真实性我们也不会怀疑…”
“你们到底想要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苏幼玄有些不耐烦了。
“稍安勿躁…”
“无望市里所发生的前因后果我们其实并不是太过在意,我们之所以邀请幼玄你来,就是为了你这个人。”
“我这个人?”
江易点了点头。
苏幼玄心中的疑虑越来越多,四周传递过来的怪异之感也愈来愈强烈。
站在工作人员中间的路无鱼手心里渐渐冒出了汗,她终于弄清楚了周围的人们想要干什么。
“幼玄的故乡是天府市的吗?”
苏幼玄闻言,瞟了江易一眼,冷冷道:“是的,这个在我的个人资料上不是写的很清楚吗?”
“嗯…是很清楚,我只是对你的过去很好奇…”
又是好奇这个字眼。
“从你的资料上可以看出你在小学,初中,高中直至大学一段时间都是独来独往的,是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
苏幼玄翘起的腿不再来回摇晃。
“问问题,这不就是这档栏目的初衷吗?”
原来你们是这个打算,怪不得与之前说好的剧本不同。
苏幼玄想到这里便欲离开罢录。
“苏先生,要走难道不带上路小姐一起吗?”
江易略有所指地说道。
苏幼玄一愣,连忙朝路无鱼所在的位置看去,两个戴着墨镜的高大男子一左一右地站在她的身边,两人的袖口处露出了一抹寒芒。
苏幼玄又坐回了沙发上。
“这可是直播,你们这样有考虑过后果吗?”
江易又是一个响指,后面的背景板再次发生了新的变化。
这次直播的画面出现在了背景板上,但此时直播画面早已被密密麻麻的弹幕给埋没,看着那些划过的弹幕,苏幼玄好似看到了每一条弹幕的背后都有一张幸灾乐祸的脸。
“幼玄你好像到现在还没明白我们这个节目真正的用意。”
苏幼玄收回了目光,转而冰冷的看着江易以及在场的所有人。
看着此时苏幼玄的眼神,江易拍了拍手依旧保持着微笑,道:“你终于明白了…”
“这个节目就是为了你特意准备的。”
“为什么是我?”
“我们已经无聊的太久了。”
苏幼玄已经气的说不出话来。
“既然幼玄已经搞清楚了状况,那我们就继续开始喽?嗯…让我们接着之前的话题…”
“你从小就很内向对吧?”
苏幼玄眼睛的余光落到了路无鱼的身影上,鼻息逐渐加重,但当他瞥到她身旁的两抹寒芒时,他放弃了。
“是的。”
苏幼玄冷冷道。
“可在你获得了你所说的那个金属小心脏后,你却忽然变得很外向,喜欢主动去接近别人了,这又是什么原因呢?”
“是那个窥听能力带给你的自信吗?”
苏幼玄把翘着的腿放了下来,挺直了身子,不再靠着沙发。
“你说呢?”苏幼玄缓缓道。
“你能知道其他人的所想所求,交流的话也会变得不是那么难以启齿…”
“更何况别人又不知你的心里所想…”
江易耸了一下肩膀,道:“那倒也是…不过你那种优越的感觉我们这些人可从未体会过,不过现在嘛…”
江易挑着眉,其额头上的抬头纹在苏幼玄的眼中越发乍眼,只见他朝着台下的观众和摄影机做了一个鬼脸,轻笑道:“我们深有体会啊!”
“优越?”苏幼玄轻哼了一声,左手的食指和大拇指在缓缓摩擦着。
“照苏幼玄先生的说法,这个窥听能力在当时的的确确改变了你很多,是吗?”
苏幼玄发觉江易话里主动疏远的举动,冷笑了一声,点了一下头。
“你以前很自卑吧?”
江易话锋一转,问道。
苏幼玄手上的小动作停了下来,但没有回答,只是直直地盯着江易。
“你母亲赵子郁在你七岁那年的雪灾中死在你的面前,而你的父亲苏敬在你十九岁时也因肝癌去世,我想你也是因为年少时便经历过这种变故才会变得那么自卑内向的。”
“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苏幼玄双手交叉在了胸前,问道。
“我想你很早就知道你父亲的心底对于你还是多少有那么一些恨意的,不是吗?”
苏幼玄闻言,眼神骤然一凝。
“你母亲的死因,你父亲有没有跟你提起过?”
“死因…”
江易的一番话让苏幼玄陷入了早已不愿想起的灰色回忆里。
每当他父亲醉酒后,常常会对他恶言相向有时还大打出手,但在其酒醒之后却都会抱着他,哭着祈求他的原谅,肉体上真真切切的伤痕虽然在隐隐作痛,但他却并不记恨于他的父亲,因为直到现在他都对母亲的死感到自责。
“…你知道?”
难道不是因为雪灾?
父亲自母亲死后就再也没有向他主动提及过任何有关母亲的事情。
“雪灾?”江易讥讽地说道。
“你是真的从未向医院亲自求证过,还是你自己…”他停顿了一下,看着苏幼玄的眼神中渐渐浮现出了一丝玩弄。
“根本不敢面对事情的真相呢?”
“你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你母亲的真正死因并不是因为遭遇房屋坍塌在雪灾中活活冻死,而是因为其大腿上的伤口失血过多导致的死亡。”
“失血过多?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最重要的是在现场还找到了一把沾满血迹的铁锹…”
“吱!”
苏幼玄霍然站起身,座下的沙发竟发出了一丝悲鸣,他双眼布满了血丝,嗓子里似乎此时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般,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我就是喜欢看你现在这种表情!”
江易在扫视完台下的观众和身后屏幕里的弹幕后,竟然冲着现在的苏幼玄兴奋地说出了这样一番话来。
人们喜欢看这个节目,不,人们是喜欢看眼前这个男人。
喜欢看关于他的一切。
就像一场秀。
江易忽然想起了赵德曾跟他说过的一句话。
“人们即使是以这样的方式经历了这三年,到头来也还是一样,娱乐至死的精神早已深入了骨髓…”
路无鱼的手背上现出了一条血痕,那是她刚才想冲上台时被身边的两个男人划伤的。
痛吗?
痛,但却没有此刻站在台上,那个孤零零的他痛。
她听到了他此时内心里的煎熬与痛楚。
路无鱼哭了。
哭声就像此刻响彻在她脑海里的声音那般…
撕心裂肺。
苏幼玄终于知道了父亲看着他的眼神里那股莫名的情感究竟是什么了。
真的是恨意。
他也忽然记起了有一次他的父亲在打骂完他之后问过他的一句话。
“你为什么不还手?你又没有犯什么错。”
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好像忘了…不对,我想起来了。
自己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忍受着这没来由的打骂。
这在父亲的眼里就相当于默认了吧…
“你父亲苏敬是在搜救人员之前赶到的现场。”
江易幽幽地说道。
苏幼玄的右眼皮跳了一下。
“是他最先发现的那把铁锹…”
“这些事情你们是从哪里得来的?”苏幼玄沙哑地问道。
“这些可是你父亲亲口说的…”
江易从苏幼玄未曾注意过的沙发垫子下面取出了一份蓝色档案夹,说道:“这是你父亲生前接受心理咨询的所有资料。”
“心理咨询?”
苏幼玄从来不知道父亲还去看过心理医生。
“亲眼目睹了那种事情,是个人都会面临精神崩溃的。”
“你父亲每次在醉酒时都会对你施加暴力,醒来后也都会感到自责,原本他以为是酒精麻痹了自己,从而对你暴力相向,可当他不再喝酒后,却依然有股对你施加暴力的冲动,所以他去做了心理咨询…”
“然后呢?”苏幼玄追问道,这些事情他从来都不知道。
是自己对父亲的了解太少了吗?
他想起了自高中后,父亲就经常不在家,但每次在家碰到父亲后,他总是醉醺醺的,自然也免不了一顿暴打和咒骂,当然还有他酒醒后的忏悔。
“然后?”
江易笑了笑,合上了手里的文件夹,然后将它递给了苏幼玄。
苏幼玄犹豫了一下,看着眼前的蓝色文件夹眉头紧皱,内心百感交集。
他接过了文件夹,打了开来。
暴力基因?
遗传性?
与个人环境以及童年遭遇有关?
翻看着手里有关父亲的资料,苏幼玄忽然觉得此地的灯光太过刺眼,他的瞳孔慢慢收缩了起来。
“你对你最亲近的人施加过暴力吗?”
一旁的江易突然问道。
苏幼玄一脸茫然地看向江易。
“你认为我从我父亲那里遗传到了这资料上所谓的暴力基因?”
“我只是随便问一下。”
“没有。”
“真的没有吗?”江易这句话字字都咬的很重。
苏幼玄不说话了。
“既然你不说…那也行,我们自然有办法让你开这个口…”
“呼!”
江易连忙起身躲开了扔过来的文件夹。
“你们这么步步紧逼我难道就是为了在世人面前羞辱我吗?我本以为你们只是想要亲口听我解释造成无望市现在这个局面的事件起因,但我从未想到你们是想要把我当猴耍!”
苏幼玄愤怒地盯着此刻有些狼狈的江易。
“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笑声从台下的观众席上陡然响起,有些人竟然被台上的二人逗得弯起了腰。
后方背景板上的直播画面也在这一刻再次被弹幕淹没。
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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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江易听见观众的笑声也是微微一愣神,随即有些尴尬地笑了一声,又重新坐在了沙发上,只不过离苏幼玄又远了一些,他用手蹭了一下脸颊,冷声道:“苏先生你不愿承认这件事,也罢…”
他顿了顿。
“要不这样,那就让我们连线一下杨柒月女士,唔,她的婚礼好像还没有开始…”
“嗯?”
苏幼玄有点没反应过来。
“嘟…嘟…嘟…”
“你给我挂掉!”
说着,他就冲到了江易身边,刚揪住了对方的衣领,他就听到整个录制棚里响起了那个久违的声音。
“…喂?”
江易用力挣脱了苏幼玄拽着他衣领的双手,他整理了一下领带,一脸嘲讽地瞅着此时怔在原地的苏幼玄,大声问道:“是杨柒月女士吗?”
“…我是。”
“啊,您好,我是硕艺广播电视台此次举办的直播访谈节目的主持人江易,苏幼玄先生现在正面临着几个问题想要您的帮助,您看可否有时间…”
“苏幼玄?”
“啊,是我忘了,今天是杨女士您的大喜的日子,不了解今天我们这里所发生的事情,是这样,我们节目今天请到了苏幼玄苏先生来担任我们的嘉宾,但是呢,现在我们与苏先生产生了分歧,而这个问题也只有您可以帮我们解决。”
“…为什么是我?”
“不仅因为你现在本身就从事着心理咨询这样的事,也因为你是他曾经最亲近的那个人。”
闻言,电话那边呼出的声音渐渐加重,而场上的苏幼玄却一动不动呆在原地,眼神里却浮现出了一抹歉意。
“…你问吧。”
“你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感情一直都很稳定吗?”
“…嗯。”
“你们之间就没有吵过架吗?”
“当然有过。”
“他打过你吗?”
说到这里,电话那边没了声音。
“够了!江易,你们这些人有什么事情冲我来就好,不要牵连其他人!”
苏幼玄在旁边再也忍不住了,愤怒道。
江易见电话的另一方迟迟没有人应答,他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那个现场导演,回想起了自己与他在赵德的办公室里谈论到的事,也想起了赵德对他的承诺,便心一横,朝着台下一个工作人员点了一下头。
背景板上的直播画面转瞬不见,杨柒月的个人资料赫然出现在了上面。
“既然杨女士不方便回答也无妨,我们大家也可以从你的资料上可以找到答案。”
江易的眼神中渐渐透露出一丝阴冷。
“嘭!”
一个茶杯撞在了背景板上,然后理所应当的被反震成了碎片。
看着依旧完好无损的那面背景板,苏幼玄怒火攻心,他一方面担心路无鱼的安危,另一方面却极力想要阻止节目组布下的阴谋,他发觉只要不离开台上,路无鱼身边的二人就不会对其出手,想来想去他也只能以江易来要挟节目组,但他正欲再次冲到江易身边时,他身后竟不知何时站着两名比他高出一个脑袋的男子,一左一右地把他胳膊架着,阻止了他的行径。
苏幼玄挣扎的越激烈,胳膊上被施加的力道也愈来愈重,终于,苏幼玄被按到了地上。
在苏幼玄试图反抗的时候,江易一脸讥讽地表情看着他,嘴上却一刻不停地说着话。
“杨柒月小姐,你从初中直到现在总共真正确立过关系的男友有五任,你的性经历上也明确标注了你与五位男子发生过亲密关系,可我从你个人的详细资料上一路看过来,发现你在初中时并没有与当时的男友有过亲密接触,而在你与你的第四任男友,哦,也就是我眼前的这位苏幼玄先生…”
江易还特意做了一个请摄影师给被人摁在地上的苏幼玄一个特写的手势。
“…这期间,你遇见了一个男人…”
“你给我住口!你个,唔…”
苏幼玄的脸被狠狠地按到了地上。
此刻绿水庄园的一处房间内,江易的声音徐徐地从房间里响起,杨柒月双眼通红地看着沙发上的钱书羽。
为什么?
钱书羽转过头,冷漠的神情令杨柒月母女打了个寒颤。
为什么?
她看着眼前的母女二人,嘴角划出了一抹冷笑。
你们两人在我们钱家只不过是外人罢了,真当你们入了钱家门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孟香兰听到钱书羽的这番话,喘着粗气,用手哆哆嗦嗦地指着她。
你就不怕你父亲…
你别给我提他!
钱书羽心中的厉喝打断了她。
他的身体状况你再清楚不过了,他可没多少日子可以活了。
钱书羽掏出了手机,看了一眼传来的短讯,嘴角的笑容更盛。
她起身绕过沙发,慢慢地走到杵在原地,脸上兀自挂着泪痕的杨柒月面前,她无视着身边正对她怒目而视的孟香兰,钱书羽抚去杨柒月脸上的泪痕,看着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她,笑了笑。
你们猜一猜我刚才收到的短讯写的什么?
孟香兰闻言一怔,随即脸色大变,慌忙地跑出了房门,而一旁的杨柒月的眼泪再一次流了下来。
你若知趣,今天的婚礼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参加完,这样的话你依旧是我的好姐姐,如果不嘛…
钱书羽轻扯了一下杨柒月身上的婚纱,幽幽地看着她。
你母亲和沈长歌就会跟我那父亲一样哦!
杨柒月终于绷不住了,噗通跪在了地上,掩面哭泣起来。
“呜呜呜呜呜…”
杨柒月的哭声瞬时间在录制棚的上空响起,只响了极为短暂的一小段时间就被对方匆匆给挂断了,但这一切都被苏幼玄听进了心里。
“你们给我滚开!”
苏幼玄骤然发力,原本以为后背上传来的压力会增大,谁曾想他只奋力挣扎了一番竟然让他成功逃离了压制,他现在也来不及多想,爬起身就冲到了江易的面前,举起了右手握成拳,狠狠地砸在了他那张越看越猥琐的脸上。
“嘭!”
江易应声倒地,苏幼玄又欲追上前时,他便被一双血淋淋的手从后面抱住。
“玄!呜呜呜,你不要再打了,我们,我们走吧,离开这个地方。”
“无鱼?”
苏幼玄听到身后传来的哭喊声,眼中的戾气稍敛,当他转过身握着那双手时,脸上刚刚浮现出的喜色转瞬间就被路无鱼胳膊上的两道血痕给生生逼退。
“无鱼!你这…”
“玄,我们走吧,我们一起离开这个地方,求求你,我们一起走吧…”
“路…路小姐察觉到了吗?”
江易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鼻子上的血迹还没有完全擦净,望着眼前的两人,问道。
“你还想怎么样!”
“别,求求你,不要!”
江易的脑袋现在还是昏昏的,后脑勺还渗着血迹,他望向台下的戴着墨镜的现场导演,见他冲自己微微颔首,他又把目光投向了仍站在苏幼玄身后的两名戴着墨镜的男子,他们也微微向他点头示意了一下,闭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鼻腔里浓烈的血腥味,他仿佛看到了什么,开始说道:“苏幼玄,回顾下你的一生,你母亲因你而死,你父亲死时也对你保留着恨意,你与朋友和同事之间渐渐疏远的关系以及你女友的背叛…”
说到这里,江易睁开了眼睛。
“你本就应该是一个人活着,直到死,你也应该是一个人死去…”
“这是注定的…”
他又把目光转向了苏幼玄身旁的路无鱼。
路无鱼一脸恳求地朝着江易摇着头。
“苏幼玄,你有过真正想要去了解一个人的想法吗?真正的…”
望着苏幼玄的眼睛,江易摇了摇头。
“看来你没有。”
“所以说,孤独本就是你自己选择的。”
“我想你也肯定不会去民调局的官网上查看你身边人的信息的,路小姐的资料,我可以帮你看看呦…”
“你够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们放开我!”
苏幼玄刚一声怒吼就被之前身后的二人再次按到了地上,路无鱼在旁边拳打脚踢甚至用牙咬也无济于事,迎接她的只是狠狠地一推,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脚上的鞋也早已不知踪影。
“路小姐这是何必呢…”
“但也情有可原,毕竟自己曾经最亲近的人为了救你而被人杀死,而自己也被他人玷污了身子…”
望着背景板上路无鱼的个人资料,性经历一栏中的“1”,江易一脸可惜地摇着头。
“江易易易易易易!”
苏幼玄突然挣开了束缚,在江易震惊的目光中,狠狠地将他踢翻在地,顺势就坐在他身上一通爆锤。
江易起不来身,勉强用胳膊暂时抵挡住了苏幼玄的猛烈攻势,他躺在地上,感受到胳膊上传来的阵阵刺痛,他终于撑不下去了,觉得把苏幼玄激怒的程度已经大大超出了自己的预期,这出苦肉戏应该也演得差不多了,他开始大声呼喊着救命,快把他拉走之类的话,可回应他的仍然只有苏幼玄坚硬的拳头。
自己的胳膊一次次撞击到脸上的那种屈辱让江易咬紧了牙关,齿缝间浸着鲜血,脑袋不时地被上方传来的震动磕到冰冷的地板上,他眼角的余光带着希冀扫过台下的众人,望着他们脸上那熟悉的笑容,他愣住了。
原来一切真的是一场秀。
江易又从地板上的倒影里看到了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苏幼玄身后的不远处,眼睁睁地看着苏幼玄殴打自己的那两个黑衣人,他真的感到愤怒了。
原来赵德本就把自己也算进了这个计划内。
闹得越大越好?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出人命你也能担的起吗?
江易心一横,松开了防守,就向苏幼玄脸上抓去。
苏幼玄见江易不再护着脸,狞笑了一声,躲开了其抓向他脸上的手,再次卯足了力道一拳一拳地直向江易脸上打去。
见自己的反扑没有成功,正当他想要抓向苏幼玄的头发时,他的眼前骤然一黑。
“嘭!”
江易的眼睛周围顿时溢出鲜血,刺骨的疼痛伴随着双耳被地板反震出现的耳鸣,他痛得哇哇直叫,双手便死命地揪着苏幼玄的头发不放。
“嘭!”
又是一拳,这次砸在了之前受伤的鼻梁骨上,江易鼻子一酸血液和鼻涕霎时间喷涌而出。
“嘭、嘭、嘭、嘭…”
“我自知对我父母有很多愧疚,也自知柒月的那件事是我有错在先,你羞辱我也好,说我命犯孤星也罢,但我最不能容忍你的是,你竟然玩这种下三滥的伎俩去伤害我身边的人,连无鱼这么善良的人你也敢这么去当众伤害她,你还是个人吗?你这种人活该混到妻离子散的下场,你个变态!”
“嘭!”
最后的一拳伴随着苏幼玄吐露出的最后一个字而落下。
江易的双手也随着话语声的落幕而摔落在地上,不停地抽搐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就在此刻,周围人们此起彼伏的笑声和掌声在苏幼玄的脑中炸裂了,他缓缓地站起身,来到了一张小桌前,满是血污的双手垂在腿边打着颤,他双眼猩红地望着台下的所有人,然后颤抖着指向倒在地上不知生死的江易,怒吼道:“这就是你们想要的吗?这就是你们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要看的好戏吗?那可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
苏幼玄又用手指扫向台下的人们。
“怎么?没有人说话吗?你们说了?怎么我听不到啊?我这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听不到人说话啊?难道你们不是人吗?”
台下的人们依旧默不作声,只是相互之间的眼神交汇变得更多了。
“还不说话?你们是鸭子么,只会一种交流方式?你们可是个人,人跟牲畜思想上最大的区别就是懂得变通!变通懂吗?你们的鼻子下面的那个东西可不只是让你们用来吃屎的!”
“给!”
“咚!”他双手握拳奋力地向身前的桌子锤去。
“我!”
“咚!”桌子再次震出了一声怒吼。
“说!”
“咚!”怒吼渐渐变成了一丝悲鸣。
“话!啊啊啊啊啊!”
“玄!”
苏幼玄突然感到后腰一凉,紧接着,钻心的疼痛传遍了全身。
江易满是血污的脸从苏幼玄身后钻了出来,他左手掐着苏幼玄的脖子,右手握着一把已经刺进苏幼玄后腰的小刀。
“你不要过来!”
江易手里的小刀又在手中转了一圈,早已肿得不成人样的眼睛,盯着冲上来的路无鱼吼道。
“呃,啊啊啊啊!”
“啪嗒!砰!”
苏幼玄在痛苦的挣扎中踢翻了身前的桌子。
“我求求你,你快放开他,他快不行了,换我,对换…”
“你给我闭嘴!”
江易的嘴里满是血腥,吼出的话也含糊不清,但路无鱼心里却听得很清楚,所以她便止住了言语,但脸上的哀求神色更浓了。
江易颤抖着身子,他眼睛肿得只能看清楚眼前的一部分,他站在苏幼玄身后,用仅存的视野在台下寻觅着什么。
终于他在一处角落里发现了戴着墨镜的赵德。
赵德其实在江易被苏幼玄压在地上暴打的时候就已经来到了现场,是他示意场上所有的安保人员以及所有人都不要上前阻止。
这是一场他精心准备的一场秀。
所以在江易起身用刀偷袭了苏幼玄的那一刻他忍不住得在内心里夸了江易一句。
干得不错!
这样他的节目给观众带来的感官刺激是绝无仅有的。
人命?
他不由得想起了与中枢院里的某人进行的谈话。
正待他想继续在角落看好戏时,他发现江易正看着他。
为什么?
江易怒吼的声音传到了他的脑海里。
我也是你所说的秀的一部分?
赵德笑了笑,张开嘴说了些什么,然后从裤兜里掏出了一个小型的毛绒玩具。
那是江易曾经送给自己儿子江超的生日礼物。
江易看着赵德手里的毛绒玩具,听着脑海中赵德传来的话语,他又记起苏幼玄在殴打他时所说的话,他垂下了脑袋,不到一支烟的功夫,他忽然拔出了插在苏幼玄后腰上的小刀,诡异的笑声渐渐地从他喉咙间响了起来。
只见他慢慢地抬起了右手,从后面将小刀横在了脸色苍白的苏幼玄的咽喉处。
“不要!”
“唔!”
“噗通!”
漂亮!
赵德兴奋了起来。
喷溅的鲜血洒向了四周,苏幼玄捂着脖子应声跪在了地上,跪在了台下观众席前。
“玄!啊啊啊啊啊啊,玄!”
路无鱼披头散发地奔向苏幼玄,跪着抱住他,惊恐无助地看着苏幼玄脸上渐渐变得苍白,而捂住他咽喉的双手却反而被染得血红。
一旁的江易笑声越来越大,满脸血污的脸上看不出是何表情。
突然,笑声戛然而止,他干脆利落地举起手里的小刀往自己的咽喉处抹去。
血,爬向了观众席,滴落在台下发出了滴答滴答的声音。
“完美!”
赵德终于忍不住叫出了声。
他的那双眼睛被眼前的景象也映照成了血红色。
“玄,你会没事的,我去叫救护车…”
“求求你们,谁有手机打一下求救电话好吗?求求你们了,救救他啊…”
路无鱼望着周围冷漠的目光,心一下子就跌到了谷底,这让她想起了曾经遭遇凌辱后,以往的熟人投来的目光。
她的身体颤抖地越来越厉害,全身如同陷入了冰窖一般刺骨。
忽然,一只温热的手抚过了她的脸颊带走了泪痕却留下了一抹血迹。
小鱼…不用了…
“玄!你…”
你听我讲…
“呃!啊啊啊啊!”
一串数字突然凭空的烙印在了苏幼玄的左边脸颊上。
一缕黑烟从路无鱼眼前飘升到了半空中。
苏幼玄的眼睛此时却显得愈发的宁静,他看着路无鱼,脸上竟浮现出了浓浓的歉意。
不要再白费力气了…我已经没救了,无望市也已经没有药可以医了…
“呃,唔…”
苏幼玄的咽喉处发出了丝丝气泡声。
路无鱼双手捂住他的伤口,但汩汩的鲜血依旧不停地从她指缝间冒出来。
“对不起,我本来打算度过这段时间再告诉你的…”
没事,我并不怪你…我也没有资格去怪你…
小鱼…你对我的感情我知道,但我这个人却并不适合你…
我配不上你…
所以我犹豫了…我不想去伤害你,小鱼…我现在真的很后悔没有好好的去了解一个人…
你答应我,以后要照顾好自己…
找一个爱你的人去生活吧…
你柒月姐的选择没有错…
你一定会幸福的…
对不起…
不能陪着你了…
这个世界对你来说太不公平了…
所以…
我打算在走之前送你最后一件礼物…
“啪嗒!”
苏幼玄的手砸在了身旁的血泊中溅起了一片片血花。
路无鱼呆呆地抱着苏幼玄的尸体,双眸中没有了色彩,但当一片血花飞到她的眼角上时,她缓过了神。
她低头看着躺在自己怀里的苏幼玄,眼中含着泪光,颤抖地伸出手在其裤子口袋里摸索着。
一股与苏幼玄身上散发出来的冰冷气息不同,此刻躺在路无鱼手心里的那个古朴银色怀表竟散发出了一缕温暖。
路无鱼看着手里的怀表,竟痴痴的笑了。
她感受到了,
那是一股浓浓的,对生眷恋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