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何瑞与朱力枫已经携手度过四季，新年了。
何瑞帮着买年货，打扫卫生。公寓离得远，懒得特意赶过去贴福贴对联，年轻人没有那么讲究，放假前一天已经打扫干净，墙上朱力枫粘贴的“生日快乐”因时间已经过去半年，那字母里面的气也早已漏完，瘪瘪地趴在墙上，纵然不舍得清理，节前也一并撕下来了。那一天的光景，留在心里也是一样的。星星不是挂在脖颈上么？那只刻有“forever love”的戒指何瑞也悄悄重新戴上了，会有些磨损，但只要不弄丢，永不坏，是永恒的。
爷爷奶奶几年前相继离世，也不用回老家或去接爷爷奶奶过来，年三十只有他们一家三口吃团圆饭。何母仍是中午就开始忙碌了，一贯的习俗，何家的年夜饭下午四点左右就开吃，所以何母都早早地开始准备。
何瑞与何父打扫尘除，何母在厨房忙乎。
“朱力枫在做什么呢？”何瑞一边擦桌子一边神游。这种日子何瑞更不会先联系朱力枫，越是放假朱力枫越是忙，平时上班朱力枫倒是能抽出时间来联系她，陪她说个话，但假期作为一个女儿奴，势必是围着女儿转的。平时他俩在一起约会时，朱力枫并不会玩手机，想来陪孩子时也一样。而且大年三十想必朱力枫也无法闲着，必然是帮着父母准备年夜饭，并留着一只眼睛时刻盯着女儿。小孩子调皮好是好，就是安全系数降低了，只能好生注意着，一只眼睛一刻不停地吊在他们身上才放心。何瑞能理解。
现在的孩子不是从前的孩子，放养的。
“卫生搞好没有？该贴对联了吧？”何母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何母事事都必操心。
何瑞从神游中走出来，回到了现实。
“差不多了。”何父答道。
贴对联老爸一个人就行了，屋子就这么大，门窗就这么几扇，何瑞借着上厕所的功夫摸出了手机。
自从上次朱力枫说他要复婚，何瑞便将手机调成了静音。她不想再被那些叮叮咚咚的信息声音打扰，然后迫不及待地回复；她更怕手机长久的安静，怎么等也没有半条音讯传来，她怕心底的失望将她团团围住，那一夜便无法安枕，因而索性将手机静了音，没信息也不知道，有信息迟上个三五分钟再回，也显出她的几分不在意来，是有自尊心和骄傲的，其实不过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她的假装不在意落在朱力枫眼里是毫无效力的伪装，朱力枫知晓她的心整个的都为他燃烧着。即便去浴室洗澡也是要带着手机的，每隔一会就把手上的泡沫擦一擦，把手机划开，看看有没有朱力枫的信息来。
没有信息，他果然是在忙着。
何瑞瘪了瘪嘴，对着空气做了个生气的鬼脸，出去帮何母准备年夜饭。
摆桌，准备饮料红酒，准备好上一堂思想教育课，这是每年必有的节目，只要一天不结婚，这课何母是随时随地都要给她上一上的。
虽然只有三个人，何母依然准备了丰盛的年夜饭大餐：油焖大虾，辣炒牛肉，五花肉小炒，红烧排骨，豆干炒辣椒，红烧鱼块，四喜丸子，羊膏，炒青菜，鸡汤。
再来三个人都吃不完，但何母每年的这一天仍旧是大张旗鼓地忙碌着，无论如何也要摆满一桌子。
何瑞是不喝酒的，父亲好酒，这一天母亲也不再念叨“少喝点”，何父沾着新年的光，难得不会被念，也就放开了喝。纵是如此，何瑞从小到大从未见自己的父亲喝醉过。走亲戚，亲戚来，姑父往往喝得东倒西歪，站在马路牙子那挥舞着手臂吆喝，无论表哥怎么拦都是无用，但何父仍旧坐在席上，慢条斯理地吃两大碗饭！
朱力枫的性子倒和父亲有几分相似，是永远和气的，慢条斯理的。
何母也得亏遇到父亲这样的男人，这一辈子总算安安稳稳地一起走到老了，倘若当初去了上海，跟了那知青，会是什么样的光景呢？以何母的爆脾气，何瑞还真是不敢想象，但也许那位知青大叔也是好脾气好耐心的人呢？那母亲在上海未必就过不下去的，但凡有人日复一日地让着她，母亲的日子便可以安稳。
何母瞄了一眼何瑞手上的戒指，其实她早也看到了，只是忙着准备新年的餐食，一时没有办法集中时间来审问这件事，因而忍耐着等到了饭桌上。
“你和那个小朱，现在是什么情况了？”何母终于开了口。
“没情况。”何瑞不动声色。
“还晃点你老妈呢？没事你会把戒指又戴回去了？”知女莫若母，要是女儿不在意那个叫小朱的男人，她是绝对不会戴那枚戒指的，压根不会收。自从3年前女儿和张铭分手就再也没有处过对象。相亲不少回，一个看不上。不管对方是什么条件，送什么东西，一概不瞧，更别说这么宝贝别人送的礼物了。
何瑞想敷衍几句，可她素来又没有说谎的习惯，只得含糊其辞地回母亲的话：“就那样呗，接触看看，没定。”
“你还有几年光阴好浪费呀？都这么大人了，怎么就没有一点主意？不行就赶紧换。”何母说完就后悔了，女儿是个怎么样执拗的人，她再清楚不过了。不喜欢，多少身家都诱惑不去；喜欢，那无论怎么劝都拉不回来，是个认死理的个性，好像既不随她，也不随老何，真真是奇了怪了。
何瑞抬头看了眼她母亲，也没多话，她知道她要多话，母亲有更多的话等着她，母女两个要是谁也不让谁，最后总能将好好的一场谈话演变成一场战争。从小母亲就是个不会好好说话的人，一不顺心就要变脸，她自己的事，父亲的事，女儿的事，但凡不如她的意，她便有了充分的理由来训斥这个家里所有的人。她似乎无法控制她的面部表情，总是将内心的不满做成12分的嘲弄与凄厉的模样表现在脸上，让人望而生寒。小时候的何瑞见到母亲就躲，读书时能不回家就不回家，母亲的唠叨和面上的凄厉是她的噩梦。
她长大了，母亲也老了。每每看着母亲脸上日渐深重的沟壑还有半白的头发，她心里又生出天然的怜悯和不忍来。那毕竟是生养她的亲生母亲。怕是不再怕了，躲是仍旧要尽量躲着的，母亲的唠叨依旧绵长而又刻薄。
但新年是无处可躲的，所以只能忍耐着，一面安慰自己，额娘已经老了，忧愁她的婚事也是常情，哪家父母不操心孩子的嫁娶呢？
好在她想着朱力枫，心里是甜蜜的，总算冲淡了一些对母亲絮叨的忧烦，朱力枫给予她的爱支撑着她温和地面对了母亲，甚至她朝母亲和煦地笑着，和母亲开玩笑道，“妈，您就别瞎操心了，儿孙只有儿孙福。您闺女要长相有长相，要才华有才华，您啊就别担心了。”
这一顿年夜饭吃得还算顺利，饭后母亲也没让何瑞沾手洗碗，何瑞好整以暇地躺靠在沙发上看电视，等着看一眼春晚。她对春晚兴趣倒也不大，只是好像是个过年必备的节目一般，看几眼，困了便睡。
何瑞不时地看一眼手机，眼前一堆零食水果是再也吃不下了。
夜幕降临时朱力枫终于有消息了，此番是直接打了电话过来，说他正和家人亲戚吃饭喝酒。朱力枫家在上海，爷爷奶奶在乡下，过年自然要回乡下去的。何瑞想象着小山村的年，家家户户披红挂彩，热气腾腾的灶台，推杯换盏聚着会。
说着推心置腹的话，说着虚伪客套的话，说着说着又下去了一杯。
在杯盘清脆的碰撞声中，在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的人脸里，朱力枫分明又看见了何瑞微笑的眼睛。
“无论在哪，你都想念我，对吗？朱先生。”
打开门走出那间喧闹的屋子，把现实纷扰和忧愁都关在身后。一阵冷风袭来，朱力枫抖了一个激灵，酒醒了三分。不远处传来阵阵土狗的叫声，打破了小山村的宁静。
朱力枫溜出来给何瑞打电话，因为喝酒的缘故，加之冷风一贯，朱力枫嗓音在那晚微微有些沙哑：
“新年快乐！麦，我想你！”朱力枫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