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了八字,这婚事也就定了,该准备的也就准备起来了。长公主来来回回好几趟,最后婚期定在了十月初八。平安倒是想选腊月二十六的日子,陈氏怕天冷了北郡事情多,万一顾逸兄弟回不来,倒是个遗憾。平安自然希望两个哥哥回来,可也不愿意选六月初六,最后便定了十月初八。
这事一敲定,虞皇后的病却重了,就好似一直撑着的那口气泄了,精气神也就跟着走了。虽未成亲,可既已定了,平安也不推脱,每日都进宫侍疾。大多时候虞皇后都是昏睡,即使偶尔醒了也不甚清醒,说些平安听不懂的话。
两个太医一直在偏殿守着。杨昭也时不时地过来,可他有政事,自是不能时时陪着。平安倒是不在意他来不来,来了他也帮不上忙。
到了四月初五这日黄昏,虞皇后不光醒了,竟还格外地精神。平安和两个太医对视一眼,知道这怕是回光返照了,忙让王姑姑派人去将福王和小皇孙都请来。尹院正正要诊脉,虞皇后看笑着道,“你们也别忙了,让她们给我换身衣服吧!”两位太医自是明白虞皇后的意思,跪下磕了头,退下去了。
王姑姑上前要帮虞皇后换衣服。虞皇后轻声道,“把我从娘家带来的那身衣服找出来吧!”王姑姑愣了一下,马上便去柜子里找。平安伺候着虞皇后净了面,有宫人过来梳头上妆。平安也帮不上忙,便坐在桌边看着。
正忙碌着,杨昭带着小皇孙来了。听见宫人禀报,虞皇后突然道,“别让他们进来!”平安一愣。虞皇后哀求道,“你去把他们拦住好不好?最后的这一点儿时间我想留给我自己!”平安看着满脸哀戚的虞皇后,点了点头,起身出了寝殿。
杨昭和小皇孙被两个内官拦着,正要发脾气,见平安来了,杨昭忙道,“可是母后叫我们进去?”平安摇摇头。杨昭急了,要往里闯,“怎么会?母后不会不见我的!”平安拦住他,道,“娘娘说,她最后的时间想留给自己!”杨昭一下子泄了气,喃喃道,“是我们拖累了母后!”平安也不知如何劝他,只对着被吓到的小皇孙道,“小殿下莫要害怕,皇祖母只是累了,她想休息了!”小皇孙小声地问,“皇祖母是不要阿悦了吗?”平安鼻子一酸,道,“皇祖母不是不要阿悦,她只是没有力气了,咱们让她好好歇着好不好?”小皇孙懂事地点点头,跟着宫人去偏殿等着了。杨昭缓了缓心神,对着平安道,“我在偏殿等,辛苦你了!”平安摇摇头,对着他一福身,转身回寝殿。转身的一瞬间,平安似乎看见了一抹明黄,回头再看,却什么都没看见。平安以为自己眼花了,摇了摇头,回了寝殿。
虞皇后已经装扮好,一身红衣,却是未嫁女的款式。原以为齐英姿穿红衣已足够亮眼,现在才知道,虞皇后才是那个最适合穿红衣的人。虞皇后在平安面前转了一圈,问到,“好看吗?”平安道,“好看!”虞皇后笑了,道,“你不会撒谎,你说好看,那就是真好看了!”平安看着笑得如少女一般虞皇后,没来由地一阵心酸。虞皇后笑着道,“你笑笑好不好?我等这日子等了好久了,总算是等来了,你该为我高兴的!”平安勉强挤出一丝笑脸。虞皇后嫌弃道,“真难看,我们阿昭怎么就看上你了?”平安笑得更难看了。虞皇后拉着她的手,郑重地道,“我的阿昭就托付给你了!”
折腾了这么一会儿,虞皇后的精神也就耗尽了。平安和王姑姑扶着虞皇后躺回床上。虞皇后看着她们,恳求道,“平安、阿五,你们别走,陪着我好吗?”王姑姑眼中含泪,道,“娘娘放心睡,阿五不走,阿五一直陪着娘娘!”虞皇后轻声说,“阿五,谢谢你,陪了我这么久!”说完,如同放下所有心事一般,闭上了眼睛。
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平安轻轻说了一句,“娘娘薨了!”王姑姑身子一阵,起身探了探虞皇后的鼻息,瞬间失了力气,瘫倒在床前。平安看王姑姑失了心神,将她搀到一边,这才走出寝殿,对着守在门口的宫人道,“皇后娘娘薨了!”不等宫人开口,有个小内官一甩拂尘,大喊一声,“皇后娘娘薨了!”
偏殿中等着的人涌了出来。两位太医奔到虞皇后床前,又探了探鼻息,把了下脉,对着杨昭摇了摇头,便后退几步,磕了头,退出去了。杨昭失了力一般,趴在虞皇后身上,嘴里喃喃地叫着,“母后,母后!”
平安看了看失了神志的王姑姑,又看看一团慌乱的宫人,稳稳心神,喝道,“都别哭了!”宫人们被她一喝,都呆呆地看着她。平安摇了摇头,指着两个内官道,“你们两个,将王姑姑送出去!”两个小内官忙搀起王姑姑。平安转头看了一眼,问,“小殿下呢?”有个宫女战战兢兢道,“在偏殿,睡着了!”“可有人守着?”见无人答话,平安指着那宫女道,“你去守着小殿下,不管出了什么事,都不许离了小殿下半步!”那宫女忙应了,出去守着。平安走到杨昭跟前,轻声道,“殿下快点起来吧,皇后娘娘的后事要紧!等一会儿各宫娘娘就该来了,咱们总要娘娘体体面面地走!”杨昭已经回了大半心神,擦了擦眼泪,对着一个宫人道,“去请父皇吧,他们夫妻一场,总该见最后一面!”说完又对着几个内官道,“你们几个,都出去守着,长公主殿下进宫前,任何人都不准进来!”几个内官应声而去。
这边人刚分好,皇上就到了。平安忽然就想到了之前见到那抹明黄,原来陛下早就来了,可为什么不露面呢?
似是带着怒气而来,皇上连着几个大步,便到了床前,见着如同睡着一般安详的虞皇后,身子一晃,后退了一步。杨昭忙扶住他,叫了声“父皇!”推开杨昭,皇上又上前一步,仔细地将虞皇后看了一遍,才低低地叫了声,“四月!”手也慢慢地伸向虞皇后的脸,在将要触碰的一刹那,却又颓然地将手放下,闭了一会儿眼睛,才道,“都准备起来吧!”说完便转身,一步不停地走了。
过了刚开始的慌乱,宫人们倒镇静了,自有人去取早已备好的寿衣。不到一刻钟,长公主就到了,想是杨昭早就派人去请了。王姑姑也已经缓了过来,指挥着宫人挂白。长公主见还没给虞皇后换寿衣,忙要招呼人。王姑姑一脸哀戚地道,“殿下,就让娘娘这么走吧,这身衣服是娘娘喜欢的!”长公主一愣,看向杨昭和平安,见二人点头,便没再说什么,只叫了几个老嬷嬷过来帮忙收拾。有长公主在,自然也就不用平安再做什么,况且她一个未嫁的姑娘,也不好沾了这晦气,便退到偏殿等着哭灵。
连着七日,平安都在宫里哭灵。她是准福王妃,又得虞皇后喜欢,怎么着也得陪完这最后一程。虞皇后下了葬,众人也便陆陆续续都走了,只杨昭站在陵前不肯走,手下着急,求着平安去劝一劝。平安无法,上前道,“殿下,回去吧!”杨昭转头看着瘦了一圈的平安,道,“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平安没听清,一脸疑惑地看着她。杨昭解释道,“其实这样也挺好,母后再也不用为我们操心了!”平安不知如何接话,只安静地听他说。杨昭却不肯再说了,对着平安道,“走吧,回去吧!”平安退了半步,等他先走。杨昭却一把抓住她的手,拉着她的手道,“走吧!”平安一愣,待反应过来,想抽回手,却怎么也抽不回,边上有人看着,又不敢翻脸,只好跟着杨昭走了。
皇家守孝,自然不会是三年。平安老实在家待了三个月,才把素衣换了。这三个月,杨昭倒是时不时的过来,送些吃食或是只说一两句话,只是他身上政事多了许多,很多时候只是过来说一两句话就走。皇上病了,据说皇后娘娘走的那日,就吐了血,连送葬都没能参加。这几个月虽好了些,政事上却都推给了四五六三位皇子。平安只在守灵的时候见过大皇子,那时才知道,诚王殿下竟是有些木讷的,又双腿残疾,自是无法委以重任。诚王妃却让平安有些意外,她的长相并不十分出色,据说家世也是不显,对诚王却是极为用心,守灵之时,除了跪灵,便是守在诚王身边伺候,竟是半点儿也不用旁人插手。偶尔被平安看见,便羞涩地笑笑,也不多说什么。赵氏的肚子已经起来了,再也不敢上窜下跳,老老实实在家里养胎,实在闷了就喊平安给她念话本,三个月下来,竟把顾宁以前搜罗来的话本都读了个遍。细说起来,守孝这三个月,对顾家人来说,却是最清闲的三个月。